焚青雨二人进芷兰轩的时候还是黄昏,出来时才察觉外面已经午夜。前几日为着抓那邪修,罗城实施了几日宵禁,官府通告明日解除。
眼下,街上空荡荡一片,连个打更的都没有。
罗城在朝鹤国边境,同漠远国万里大漠相接,白日极暖,夜里总是格外寒凉的。焚青雨打开了云霓披的封印,这么件宝物总被她拿来当个大氅实在屈才,于是她披上后安慰般地摸了摸云霓披上火红色赤霓鸟毛。
走着走着,大概因为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安静总是利于回想的。于是焚青雨顺理成章地想起了画驰云的信物。
“那个玉牌怎么在你手上?”
玄天释愣了一下,挑了下眉:“现在不在了,你回去酒楼,它还在原位。”
焚青雨本来想反驳的,但玄天释大仙素来无所不能,焚青雨觉得自己眼下反驳了,等一会会自打嘴巴。于是她转移话题: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玄天释人如其姓,十分强大,却也玄乎的很。虽然焚青雨很乐意抱大腿,但总要清楚抱的大腿是谁的,有多粗吧。
“我是碧落的君主。”
这个答案他早就说过了,于是焚青雨又问:
“碧落是什么地方?”
玄天释笑了。他笑起来特别好看,焚青雨愣了愣神,然后,听他说道:
“不告诉你。”
焚青雨:“······”
“那请问陛下,您为何要跟着我?从百禄山,到天芝,再到朝鹤,我自认不是什么能祸国殃民的绝色美人,您跟着我是要做什么?”
然后,焚青雨发现了玄天释暧昧的眼神。
“你很好看。祸国殃民可能确实差了点,但绝对当得起红颜祸水。”
焚青雨:“······”
“我谢谢你。”
空气又一次安静了。黑云压着罗城,路边零星的灯里大多只剩残烛,有几盏已经彻底熄灭。
于是玄天释又重使了他在百禄山的那一套,对着天空划了划,皓月便破开重云,银辉照亮了街道。
焚青雨停下来看明亮皎洁的月亮,他摸着下巴看她。半晌,点亮了世界的他忽然突兀地说道:
“我该回去了。”
她正深吸着夜里清爽的风,闻言停了下来,问:“回去哪里?碧落吗?”
玄天释点头。
“哦。那你回来玩可以随时找我。我这个人虽然脸皮厚,但绝对有良心。”焚青雨说着,笑的越来越灿烂。
嗯,抱上一个大仙的大腿到处去玩,这生意划算。焚青雨心下盘算。
玄天释皱眉。
“哎?你干嘛?把月亮叫回来,我看不清路了。”
街上的灯一盏盏熄灭,头顶的月光也越来越暗,焚青雨转身想拉玄天释,手却先被拉住了。
然后,有些戏文里的故事突然就发生在了她自己身上,令焚青雨一时有些懵。
——玄天释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嗯······这还是那种最老套的戏文里最烂俗的故事。
然而,故事却并没有按照戏文里常见的套路发展。焚青雨回过神,突然发现下巴上的手连同近在咫尺惊为天人的脸,宛如烟雾般消失在空气中。
而后,焚青雨意识到不好,但已经来不及了——她腰后一空,失去支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幸好,还有云霓披给她垫着,不然脑袋得摔傻。从地上站起来的焚青雨想到。
然而,从地上站起来,焚青雨才发觉:好像又什么东西在她胸腔中咚咚地在响个不停。
特别地急促,而且特别清晰。就像是某些话本子中描述的一般。
“我是摔的。”焚青雨自欺欺人。
半晌,她承认她不是。被一个长着那样一张脸的人调戏,没反应才不正常。不过话说玄天释那么好看一个人,这一出她也不算太吃亏?
焚青雨眯着眼睛,骂道:“混蛋。”
“尊长······是在骂人吗?”
身后突兀的声音吓得焚青雨登时胸腔中差点没了响动。
这个世界上,除了萧山弟子,没有人会管她叫尊长。也不知道那群小则几十岁,大则几百岁的仙人们,开口管她叫尊长时嘴角会不会抽搐。
焚青雨回头。
出声唤她的弟子也到了跟前。
是辟珩掌门的闭门弟子,辟珩老唤他九九。辟珩这个人老奇怪了,明明只有八个弟子,老小却叫九九。这个弟子同焚青雨关系一般,这人古板的紧没什么意思。无论焚青雨九九、九九叫的有多亲热,他从来也都管她叫尊长,好生没趣。
九九微微躬身,道:“尊长,师父派弟子来接您。”
“你倒来的是时候。”
混蛋玄天释刚把她摔地下,这厮就出现了,也不晓得有没有见到她被调戏。
“尊长见笑。前日掌门接到画前辈的信,便派弟子连夜赶到了罗城,弟子在这城中寻了您一日,将才远远瞧见云霓披的光华,这才赶了上来。”
好正儿八经的解释。辟珩掌门明明私下里是那么不正经一个人,收的徒儿却一个比一个正经,不晓得辟珩平日里会不会觉得闷。
“入尘长老可知晓我现在的下落?”
“想来现下应当知道了。”
嗯,半个月的禁闭免不了了。
然而,事实告诉焚青雨她太乐观了。
萧山弟子众多,焚青雨回山的时间点有恰巧是习练剑术的时间点。但是,为什么今天授业阁外好像一个人也没有?而且一路上弟子们见到自己又都一脸担忧?
萧山一共有三座主峰:青雁峰、白雁峰、赤雁峰。青雁峰住长老,又名长老峰;白雁峰住掌门和四大阁主;赤雁峰峰上住仙师,山脚住弟子。今日,一贯吵闹的赤雁峰山脚,出奇的安静。
九九进了山便急匆匆赶去通知他师傅辟珩掌门了,于是焚青雨一个人满心忐忑地、用有史以来最缓慢的速度往青雁峰走。
半山腰里,焚青雨老远就瞅见辟珩掌门的另一个弟子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溜达。她心中大叫不好。
辟珩派了个弟子接她回来,却又令派了个弟子在这边等着,这是绝无仅有的事。
然后,焚青雨得知:入尘长老出关时便找她,得知她不在萧山,亲自登白雁峰天极殿、藏书阁、戒律阁查探焚青雨临行前的动向。
“知道你没同任何人讲,长老立马便猜出你偷去了仙家之地······气的当场劈了天极殿的琉璃香炉”弟子咽了口口水,补充道:
“用掌风。”
那琉璃香炉几丈高,几乎直通天极殿天顶,在天极殿吸收日月精华,放了有小一百年了······
“师父叫我带话,让您自求多福吧······”
说罢,这弟子死活不肯上青雁峰,脚底抹油地溜了下去。
不待焚青雨消化一下这件事情,势如破竹、震耳欲聋的声音便自峰顶传来:
“焚青雨,上峰来。”
术法加持后的声音在整个萧山回荡,焚青雨清晰地看到眼前的树叶统统抖了抖。她的耳膜嗤嗤地疼着,甚至隐隐有蜂鸣声自耳中连绵不绝地迂回。
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