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上锦盘腿坐在茶几上,热得她不得不摘下盖头,当扇子扇风。这摇摇晃晃的熟悉感,让她不禁想起了自己上一世。
上一世她也坐过花轿,那时候可真是十里红妆,风光无限。这一世的出嫁,可比上一世差远了。
其实她不想嫁的,她对嫁人这回事多多少少有点阴影。她曾想过在苏府做一辈子老赖,大不了拿着钱游山玩水去,逍遥自在一辈子。
可她要不嫁,那苏府几十条人命怎么办?
好在花家估计也不怎么看好她,等去了之后,再找个契机制造点什么,然后跟花拂和离,照样能离开那深宅大院。
她拿指腹蹭了蹭冒尖的钉子,鄙视地“切”了声:“幼稚。”
“小姐。”轿外传来了岁荣的叫声。
“怎么了?”她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搞什么?”
街道两边,白幡白花圈白纸钱,一堆人正披麻戴孝,祭酒撒街。
喜娘心里那个哆嗦,嘴上抱怨:“真是冤家路窄,白喜事冲撞,太不吉利了。我接了一辈子的新娘,今天还是头一遭碰到这种事,真是倒霉透了。”
怪不得全京城的喜娘都不愿意接这个臭女人的活,真是个天生煞命。她要不是看在丰厚的赏钱上,也懒得接手。
苏上锦托腮观察着外面,当她的花轿经过之时,那些披麻戴孝之人,竟朝着她撒酒,深深拜了下去。
这哪是白喜事冲撞,这分明是将花轿当棺材,人家就是特意来送她这个“死”人的。
“无聊。”她放下帘子,继续扇着风。
也不去打听打听,本小姐来自何处,会怕这种把戏?
仪仗顺利到达花府,轿子停下,奏乐声停下。
花府门前,可谓人山人海。
英国公府家大业大,权大势大,小儿子娶亲,半个京城的达官贵人、商贾富豪都来了。当然,成心过来庆贺的有之,专门来看笑话的亦有之。
瞎子配狐臭,太后娘娘品味果然独特。
“新郎接新娘喽!”喜娘喊道。
人群最前面、穿着新郎官服、眼缚白绫的花拂一脸苦大深仇,死死盯着那花轿,恨不得一眼将它戳穿。
他带着他的四眼柴犬小花,小花的脖子上,也挂上了一朵大红花,喜庆得很。
他真是好奇,那花轿她是怎么坐进去的?
见新郎官不动,喜娘又提醒了一遍:“新郎官,愣着做什么,高兴坏了吗,接新娘啦!”
花拂七窍生烟:“高兴你个头。”
喜娘尴尬一笑:“那你也总不能把新娘子晾在那吧!”
花拂还真想把人永远晾在那,晾够了,他再出点力把人送回苏府去。
周围众人无不在看笑话。
有人小声道:“花拂虽说是个半瞎子,好歹是英国公的小儿子,身份尊贵。配三品官家的女儿都觉得寒碜,何况是个五品。”
有人毫无忌惮道:“这苏上锦啊有狐臭,臭气熏天。据说人一靠近五步之内,必得被熏得流眼泪,严重者可能会晕过去。”
“可不是嘛,听说她还曾熏晕过一匹马呢!这花家以后有这么个臭源存在,整个府里还不得每日乌烟瘴气。”
“你们说,这花拂以后每晚抱着这么个婆娘,他睡得了吗?”
花季铮听不下去了,一记杀眼扫过去,那些嚼舌根的人立马认怂的闭嘴。
这些不过是坊间谣言,苏上锦根本就没有狐臭。
回京之后,他让人查过苏家,确定那几日苏上锦确实没在府上。即是说,胡家口出现的苏上锦,的确是她本人。
花轿停的时间有点久了。
花季铭走向弟弟,提醒道:“四弟,该接新娘子了,宾客们都看着,别让父亲母亲难堪。”
花拂怒了又怒,气了又气,实在忍无可忍,喊道:“小花,去。”
花季铭一愣:“小花?”
四眼柴犬与主子心灵相通,听到主子的命令,灵活地迈开四腿往前冲去。
花季铭脸色大变,立即喝道:“拦住它。”
前面接亲的仪仗见条狗跑过来,凶猛异常,不由心慌害怕,哪里还敢拦,纷纷拔腿闪躲,人群乱作一团。
门前宾客也是满脸惊讶,花拂竟然让一条狗去接亲,真是闻所未闻嚣张至极。
仪仗左右躲避,生生给黑狗让出条路来。于是乎那条黑狗便畅通无阻的一头撞进了花轿里,紧接着“咚”的一声剧震,花轿晃了晃。
人们以为会听到尖叫声,或者惊慌臭骂求救声,然后新娘子狼狈地从里面爬出来,嘤嘤哭着落荒而逃。
那画面肯定很好看。
然而那条狗跳进花轿之后,再也没有了动静。
狗不吠,人不叫,人和狗也没有打架,静得出奇。
“什么情况?人死了吗?”
人群疑惑,伸长了脖子盯着轿子。
花家几个兄弟也是疑惑,花拂和花季铮走过去。到轿前,花季铮将弟弟护在身后,大手慢慢掀开了轿门。
门帘一点点掀开,那一颗颗钉子也展露无疑。花季铮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弟弟,花拂视线看向别处。
花季铮正准备将轿门完全掀起时,里面的人忽的一下走出来,吓得他后退一步,身后的花拂抓着自家二哥的腰带也后退一步。
新娘子终于接出来了。
可是......呃,众人大跌眼镜。
新娘手里提的,不正是刚才冲进去后就再也没动静了的喜庆黑狗吗?
那黑狗一动不动,被新娘子抓着后腿倒提,那朵大红花完全盖住了狗脸,死气沉沉,倒显得新娘子霸气十足。
“噗嗤。”花季铮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花拂怒气冲冲地冲过去,一把抱回黑狗,怒道:“你个狠毒的女人,你竟然杀了我的小花。来人啊,把她给我拿下。”
没有人动,只有人看笑话。
花拂十分心疼地查看它的小花,见它虽睁着一双眼睛,却毫无生气,仿若弥留。两后腿上还出现了伤痕,狗血冒出。
花季铮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苏上锦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我在里面坐得好好的,突然飞进来一条狗。我情急之下侧身一躲,这条狗就从我面前飞过去,然后就撞在花轿上,就成这样了。”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听到“咚”的一声剧震,轿子还晃了晃。
花拂嚷道:“你胡说,分明是你杀了我的小花。这可是三哥送我的礼物,你陪我小花。”
花季铮蹲下去查看了狗一番,道:“没事,它估计是撞昏了而已。”
花拂:“我不管,她还没进门呢,就杀了我的狗,这要是进门了,那还不得杀了我,叫她滚。”
花季铮:“四弟。”
正说着时,花府官家走了出来,到花季铭身边说了两句。花季铭听罢,挥手让他回去。
而后走到花轿前,道:“四弟,别闹了,父亲派人来催了。太后身边的崔嬷嬷还在堂上,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把这婚成了。”
花拂:“要成......”
花季铭沉了脸,声音也压了下来:“四弟,你要再胡闹,我可让人将你绑了,那样会更难看。”
花拂嗫嚅了两下嘴巴,不敢再言。
花季铮便叫来下人,将这半死不活的狗给抱进去,好生照料着。
一条扎着大红花的红绸送到了新人面前,苏上锦拿过一端,另一端被花季铭塞到了花拂手里。
喜娘又冒了出来,喊道:“新娘进大门,高搭五彩棚。”
一众人乌乌央央簇拥着新郎新娘进门,离得很近,众人却并没有闻到那恶心的臭味,竟然失望。
“不是说臭味熏天吗?”
“你傻呀,今天是什么场合,肯定是熏了十斤香料盖住了呀!”
众人恍然,再仔细一闻,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子呛鼻的熏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