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花倾城 二十二 凋零

征北将军游正麟，这七个字一字一字的轰在江远行脑中，带来的震撼远大于刚刚花弄影讲述自身的遭遇。

　　游正麟谋反案，是八年前轰动朝野的大案，受牵连者不计其数，除了游正麟被判斩首，游家全家被叛为奴，当时一直支持游氏的兵部尚书的郞坚也因此引咎辞职。

　　逆案判决之前风言风语就已四处传开，俨然山雨欲来之势，当时江远行还在顺天当差，正是春风得意前途似锦之时。

　　当时江远行奉命“请”游正麟入朝配合调查，听花弄影提起往事，当时的情景顿时又浮现在江远行脑中。

　　那是八年前的一个风雨之夜，江远行单膝跪在征北将军府的正堂前，四周的人都已被游正麟遣散。

　　江远行两手作揖，向前面的人一拜：“游将军千万不能入朝，否则必死无疑，圣上已经认定了将军通敌，甚至外面的百姓都知道皇帝要杀将军，将军……还是逃吧。”

　　听江远行如此说，一直背对着江远行的伟岸身影转过了身，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有些奇怪的捕头：“我如果逃了，江捕头该如何交差？”

　　江远行举起腰间的雁翎刀：“请将军赐伤，将军武艺天下无双，将军反抗时，小人伤在将军刀下也是正常，这样小的也能交差。”

　　游正麟这才明白，来人是真的想让自己逃：“请问江捕头，你是如何判定我的清白呢，有人说我通敌叛国，又有人证，将军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江远行：“将军为国为民之心，天下谁人不知，何况三年前的决战中，将军已将柔然灭国，稍微明眼之人便会明白，说将军通敌，通的又是谁？听说当初有人劝将军养寇自重，但将军一心为国，以奇兵出其不意，才在三年前平定边患。说什么，江某也不会相信将军是会叛国之人。”

　　听到“养寇自重”这四个字，游正麟脸上的肌肉抖了两下，是啊，如果当初没那么少年意气……可惜没有如果。

　　游正麟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如果真的逃了，就算江捕头能交差，那朝中一直支持我的人又该如何交差。圣上想要我的命，就拿去好了，但我一生行事无愧于心，江捕头，我们走吧。”

　　江远行还记得自己带走游正麟时漫天的风雨，风雨中游家人的哭声，隐约中想起，游家并无男丁，确有一女，没想到将军之女如今就在眼前，却是如此情景，说不尽地感慨。

　　当初游正麟被带走后几乎没怎么经过审判，很快被判通敌，斩首于午门，或许朝廷也知所判荒唐，并未将游家灭门，江远行如今才能见到当初的游兰，如今的花弄影。

　　江远行无声无息地跪了下去，双手扶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花弄影有些惊慌：“你干什么?”

　　江远行：“游将军忠勇，为国献身，请代将军受我一拜。”

　　父亲被带走只是，花弄影还是总角之年，只记得带走父亲的是江远行，在她的记忆中，这个人便是游家的仇人，她又怎会知道他只是奉命抓人，又怎会知道两人之间的一番对话。后来慢慢长大，她隐约开始明白，游家的惨事与江远行并无太大关系，但是她心中的仇恨需要找个目标，不然自己会疯掉。

　　所以今日发现游家的仇人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才会想故技重施，让江远行自裁在自己面前，却不知为何，今日她的琵琶却失效了，而江远行竟然对父亲极为敬重，这在她心里也是极大的震撼，她当然不会知道，这个“仇人”当初差点就成了游氏一家的恩人。

　　江远行拜罢缓慢起身，再次回复到原来的跪坐之姿：“如今金万元、花姐、徐侍郎都已死了，再也没有人会妨碍小姐了，小姐赎身后最好离开金陵，找个没人认识小姐的地方，以小姐的才情样貌，一定能够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待到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这才是小姐想过的生活吧。”

　　花弄影愣住了：“你……你不准备抓我？你此番谈话不就是为了揭穿我增加功绩？”

　　江远行：“我从没想过要抓小姐，我在楼下已经说过，小兰为了护主而杀害金万元、徐文璧、须卜延和花姐，案子已经结了，不会变。”

　　花弄影这才明白，江远行为何要在大堂之中当着众多人之面说出那样一番话：“可是……”

　　江远行：“小姐不必怀疑，在江某心中，金万元等人死不足惜，我之所以想与小姐私谈，只是想弄清案件的一些细节，这……是江某的一些怪癖吧，总想将一切弄得明明白白，否则便无法安心。”说着，江远行再次正色道：“而且，现在得知小姐乃是将军之女，就算没有小兰，江某也一定会想办法保小姐无虞！”

　　花弄影心中酸涩至极，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心中一直的敌人会放过自己，正不知如何，只觉后脑一痛，已坐倒下去。

　　江远行还沉浸在见到将军之女的激动之中，冷不防尖锐破空之声响起，反应过来花弄影已然倒了下去，赶紧过去抱起花弄影，脑中轰的一下，之间一根尖锐暗器刺破花弄影后脑直穿过眉心，一点殷红慢慢晕开，人立时便没了呼吸。

　　窗外黑影闪过，江远行放下花弄影，破窗追了出去，此时天尚未全黑，江远行只见一道黑影在屋顶辗转跳跃极为灵活，便跟了上去。

　　江远行追踪了足有一刻钟，却无法追近一步，唯一一次靠近黑衣人，也被灵巧闪过，然后黑衣人突然从房顶跳下，江远行也在同样位置跳下，下面是一个房屋错落的庭院，黑衣人再无踪影。

　　江远行突然感到不对，以黑衣人的身法，似乎早就可以甩掉自己，却让自己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难道……

　　想到此处，江远行赶紧往回走，出来时顺着屋顶翻腾，回去走得大道，不到一刻钟，赶回到花满楼。

　　北府众捕头都围在花弄影绣房之外，见江远行回来，神色都有些沉重。

　　方直见江远行投过的疑问的神色，道：“老大，我们听到楼上声音，看到你从窗破出，花弄影死在房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想追上去祝你一臂之力，可惜很快就失去了你的踪影，然后回到花弄影的绣房，就看到了这些……”

　　江远行拨开众人，回到绣房之内，花弄影已不再是离开时的卧姿，当时软倒在地的身体不知为何竟能盘膝坐立，眉间的殷红顺翘鼻一直流入口中。

　　最为怪异的是，花弄影身下一个复杂诡异的圆型符号，以花弄影的身体为中心眼神到绣房各处，花弄影俨然像是邪教祭祀中的祭品。

　　第一部乱花倾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