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此时正值清晨，正是一日之中最为忙碌之时，因着冬日天寒，此处酒楼客人不多，环境相对安静。

　　南悠然百无聊赖的坐在长凳上，单手托腮，眼睛四处逡巡，然后在楼下看到了一个人，视线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

　　楼下来往的客人零零碎碎，不知为何，这个人对于她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吸走了她的注意。

　　因着从楼上往下看的角度，她还没有机会看清那人的脸。

　　只看到那人身量欣长，一身白衣如雪，极为寻常的布料穿在他身上却有着极为独特的气质。腰间系着一条绣着独特花纹的腰带，勾勒出他极为劲瘦的窄腰。

　　他走路时步态平稳，仪态良好，可见家门修养。

　　没几步的功夫，那人就走进了酒楼。

　　南悠然追随着那人的身影，仿佛心中有所感应一般，忍不住看向二楼楼梯口的位置，于是，对方一个抬眼间，两人四目相对，她感受到那人很明显的顿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约好像听到了银铃的响声，心也跟着跳动了一下。

　　那人剑眉星目，五官精致，脸部轮廓相对柔和，并不凌厉。鼻子挺拔，一般都是紧抿的薄唇，面对她时却是微微翘起的，看向她时眼睛中闪烁着微微星光，南悠然沉迷在这种温柔到腻死人的目光中，不禁失了神。

　　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呢？

　　在一旁苻音离跟随着她的视线，立马就看到了父亲，他反应极快，瞬间跳下座椅，乖乖行了个礼，奶生生的问好：“阿离问父亲安。”

　　这一声招呼把南悠然的神思拉了回来，等等，“父亲？！”

　　这男子看着很年轻，不过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南悠然一直以为生下苻音离那么大的孩子的人肯定年近三十了，这与她想象中的差别太大了。

　　苻泽微微点头，揉了揉苻音离的头，这才转向南悠然：“就是姑娘在街上救了我儿吧，苻泽在这里要多谢姑娘了。”说着向双手作揖，向南悠然行了个礼。

　　神态举止温和有礼，声音也是温润好听的，南悠然心想，为什么这个人让她觉得这般熟悉呢？仿佛早就认识多年。

　　昨晚萧瑾已经向她介绍了这位的身份，她自然不敢怠慢了，当即屈身回礼道：“二殿下言重了，这是小民应做的。”

　　这时对方应该是虚扶一下她，客套几句的。但是不知为何，等了好久，都没见对方有所反应，难道是这位二殿下嫌弃她行礼不标准？

　　南悠然心中有些奇怪，她平日里很少会与人这般行礼，膝盖有些微微不适了，才听到对方的声音。似是有些愉快的样子：“姑娘客气了。”

　　他伸出手，扶了一下南悠然的臂膀。

　　南悠然视线向下，看到了那双极为白皙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着玉一般的光泽。被碰到的地方有些微热，南悠然有些不自在，微微自责，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跳的好快，不就是碰到了一个美男子吗？

　　虽然这个美男子长得很是符合她的审美，不不不，不能这样，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站起了身，想着赶紧找个借口回去，再留在这里她怕是要失态。

　　正当她想好理由正准备开口，对方却先她一步开口了，“姑娘若是不忙的话，可否留下喝杯茶，在下很想知道这孩子溜出去后发生了什么？”

　　既然对方开口了，关心孩子的话又不能回绝。留下是因为对方是二殿下，都是顾及萧瑾日后的前程，南悠然这样在心里解释道。

　　安慰好自己之后，南悠然微微一笑：“那就叨扰殿下了。”不知为何，对方看她的目光更热切了，让她微微有些不敢抬头直视。

　　坐下的瞬间，距离靠近了，南悠然才有机会仔细看到到他的腰带。

　　南悠然感到奇怪，来京的路上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按照这位二皇子的身份，不会佩戴这种一看就很“廉价”的腰带吧。那腰带绣工并不细致，至于上面的图案……总觉得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苻泽仿佛没有意识到南悠然望向自己时探究的眼神，温和的开口询问道：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回二殿下的话，小民南悠然。”

　　“姑娘这名字，取得很特别。”

　　“回二殿下，是我的汉人朋友帮我取的。”

　　“是来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吗？’这句诗吗？”

　　“是的殿下，偶然在书上看到这句诗，我很喜欢，于是我的朋友就帮我取了这个名字。”

　　“很好的名字，有种自在闲适的感觉。”

　　“啊，还好吧。”不是问他儿子丢失的事吗，为什么要一直讨论这些？

　　“音离这几日在府上没有叨扰到你吧？”

　　旁边的苻音离啃着糕点，静静地看着父亲和母亲的闲谈的模样，感叹父母皆在身边的幸福原来就是这样的，心中十分满足。

　　乍然间听到父亲提起自己的名字，因为离家出走的缘故，心里有鬼，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连糕点都不敢啃了。

　　南悠然看他自从父亲出现后就变得异常安静乖顺，连茶点都不啃了，联想到苻音离之前告诉她的那些悲惨经历，有些心疼这个孩子，瞬间摆脱了这位二皇子给自己带来的莫名其妙的感觉，打算为这孩子讨公道，于是正色道：

　　“小世子玉雪可爱，怎么会叨扰呢？”

　　顿了顿，她鼓起勇气道：“小民知道这些话不是我一介平民该说的，但是为了这孩子我不得不说了，小民知道殿下日务繁忙，或许无暇亲自照顾孩子。可是这么小的孩子，殿下就让他经常吃不好且在外流连，实在不是一个父亲应有的作为。我见到他时，他差点就被……”

　　随着南悠然一句一句话砸下来，苻音离的头越来越低，心中懊悔不已，本意原来是想让娘亲更疼我，就不好抛弃我的，没想到被娘亲误会了，这下回去父亲知道我撒谎，怕是会杀了我吧？

　　苻音离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对方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却好像不是特别生气？但是也不能让娘亲再这么说下去了，万一对父亲印象不好，父亲没能把她哄回家，怪罪自己怎么办。

　　苻音离立马拉了拉娘亲的衣袖，求饶道：“没有啦娘亲。父亲平时待我可好啦，是我太想念娘亲了才偷偷跑出来的。”

　　听到苻音离的话南悠然才反应过来，糟了，刚刚忘记让这孩子改口了。当着人家父亲的面，这不是占人家便宜吗？

　　刚刚那滔滔不绝的气势瞬间萎靡了，南悠然立马澄清，“不是的世子殿下，我不是你娘亲。还请二殿下不要误会。”说罢一脸歉疚的看向苻泽。

　　苻音离不等苻泽有所反应，就嘴巴一瘪，“娘亲还是不肯认我嘛，阿离真的好伤心……”也看向了苻泽，我都这么努力卖萌撒娇了，父亲也快快想办法把娘亲带回家吧……

　　被母子二人同时注视的苻泽倍感压力。

　　面前女子的眉眼与记忆中相差无几，语气神态都与当年一模一样，只是内敛稳重了很多，但这种不畏权贵仗义执言的勇气还是一点没变。

　　也不知道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阿离比我先找到她，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母子感应吗。

　　苻泽毫无逻辑，心里乱糟糟的想着，手中无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袖袋里的银铃。没有意识到自己看向南悠然的神态有多专注深情，完全不符合他们刚刚相识不久的事实。

　　南悠然被他眼中快要溢出的温情给淹没了，有些不知所措，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她是单纯，但不是没脑子，结合萧瑾昨晚与她开的玩笑，她意识到了什么。

　　努力去回想时，却头痛欲裂，这种痛觉让她下意识地去逃避什么东西，于是，她稳住心神，表情冷漠地开口说道：“世子我已经送到了，若是无事，小民该告退了。”

　　苻泽听到这话，眼中阴郁之色一闪而过。

　　从前的她是不会想要离开自己半步的，现在也不可以。

　　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不对!不能伤害她!她是你最爱的人！

　　此时还在萧宅的萧瑾拿着火钳拨弄着盆中的炭火，看着火苗叫嚣着向上的姿态，眼神平静至极。不多时感到晃眼就有些受不了，转过眼去，看着窗外阴郁的仿佛要下雪的景色，内心思忖着，现在，那位二皇子心中必然会动摇。

　　对一个男人来说，最爱的女人就在眼前会对他造成的刺激可不小，接下来，估计就是和她的会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