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机、轧路机、大卡车轰声如雷,这个村子的宁静被打破,公路翻修工程声势浩大地破土动工了。
工程开始之后,对各类石材的需求猛增,光靠工程项目部自建的采石场无法供应一时,只能在本地遍寻供应商,让牛传宝的计划也变得更具吸引力。原本两个伙伴还在犹豫之中,很快在一片烈火燎原的形势中下定决心,另外又拉了一人入伙。四人合伙,将建采石场的计划付诸实施。
计划的第一步是采石场的选址,经过几次勘察对比,最终地点就选在牛传宝承包的山上,一个叫太家汗的小山岗。其一是因为在公路旁极为方便运输,不用费工夫来修运送的小道,另外出产的石头亦质量上乘,外面的一层花岗岩坚硬度好,可以做成大石头直接用来填充路基,里面的石灰岩杂质也少,可以粉碎成小石头用来做沥青铺路。
四个合伙人遍寻熟人关系,从县里工商部门、土管局、安监局等一应相关部门交钱办好各种手续,拿到各类许可证、执照,采石场的建设便无所阻碍了。
然后陆续从各处找来施工队员,大多都是几个合伙人从各自村子里拉来的同乡,只有爆破员有些经验,在别的采石场做过两年。
从本村找人做工原是近水楼台,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前面许多年的交恶,在失意时的冷嘲热讽,让牛传宝忿忿不平,最后在本村仅找了牛传元一人。
筹集开工的本钱又成了在牛传宝眼前的一桩难事。这些年,牛传宝一向无德而悭吝,即便是几个亲姑丈也不太走动,自家亲戚七零八落,要借钱更是难以启齿,最可能的情况就是碰个橡皮钉子,心里才稍稍念及亲戚朋友的用处,只恨没两个有钱的亲戚。第一次在罗梅面前和和气气地说道,
“看看你在娘家那边能不能借到钱,”
“你那几个姑姑那里借不到吗?”
“去,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几个早就走绝了种,还想借到钱,还是去问你娘家人借,”
“我娘家人是没几多钱,”
“借几个算几个,不行去寻银行借,再不行去借高利贷去,”
罗梅无奈,大步流星,到许久未曾谋面的娘家罗店村借钱。牛传宝在罗店村恶名昭彰,一众亲戚均不肯借。罗梅说,“大家就看我的份上借一点,我们立个字据,一年内归还,不行我倾家荡产还给你们,”看罗梅言词恳切,终究还是看在罗梅的面子上拿出各自积蓄。最后问妹妹罗兰借了三千,弟弟罗明借了三千,村里几个叔伯表亲一同凑了四千,加上自家的一点积蓄,一共一万多入了伙。
然后到各处商借设备,牛传宝没有多少关系网,都是那三个合伙人找来的机械设备。给料机、粉碎机、装载机、爆破设备,一应筹备俱全。办了个简易的开工仪式,点了些烟火和爆竹,随着一缕烟火直冲云霄,采石场终于在太家汗落地为实,成为牛传宝生命里的一个重大转折。
四个合伙人商定分工,一个负责运输,那人长的甚是魁梧,全身皮肤黝黑,肌肉虬结,如山上的花岗岩般结实,所以人送外号“壮子”。
“反正运输队是我找的,我来管运输。”
一个负责管理机械,那人个子矮小,肥头大耳,肚皮滚瓜溜圆,活像一个矮冬瓜,因此被人送了一个外号叫“冬瓜”,脑子却很灵活,石场很多事情都由他拿主意。
另一个人负责记数,做会计,白净面皮,以前却是做过几年流氓,进过局子,在脊背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所以说话间都有种威势,无人敢轻易冒犯。
几个人问,“牛传宝你做什么,”
“我就负责做点零工看看场子,反正在我村里方便。”
石场开工,牛传宝熄灭多年的热情又再一次被点燃。每日早起,到石场上帮着抡大锤,扯嗓子,做点闲工,天擦黑才回来。有时工地人都回家,便自己住在石场的简易棚子里,负责看守。
工程进入紧锣密鼓的施工期,石场的生意逐渐兴旺发达。小石子卖三十一车,大石子二十一车,少的时候一天二三十车,多的时候一日就能装近百车,每车四到五方,声势震天响,让村人为之侧目、眼红。
一个月过去,四人对账,把账目摊在牛传宝面前。
白面说,“这是付给运输队的费用,这是付给机械工的费用,还有平常买的烟酒,食堂的用具、每天的伙食,”一一罗列出来,牛传宝一看总数,土方数比预想的小,开销却大得惊人,让他不得不心生疑窦,
“怎么数字这么大,不会算错了吧,”
“怎么可能算错,信不过我们是吧,有本事你自己来算。”
牛传宝文化水平低,看不懂账,“我叫我老婆来看,”
回家与罗梅说道,“石场这几个坏种,欺负我不懂算账,死命算计我几,你到石场上去算算账,要么干脆以后自己也暗地记一笔账,看那几个还敢这样坑人。”
“那田怎么办,不要作了吗?”
“作点自己吃的,多的租给别人种得啦,现在做大生意,管他几个卵田。”
家里白天更加人影稀少,连饭也大多时候让奶奶来做,让小波更感到无拘无束,和几个伙伴到处玩,玩到每天日落方归。
修路这样一件影响红枫村的大事,对一个年幼无知的孩童来说,在内心并未产生多大的波澜,只是感觉白天变得更加吵闹,而带给这个村庄的意义则是不可估量的。
从最实际的来说,原来的这条砂石路晴天里尘土飞扬,雨天则泥泞难行,坑坑洼洼,车辆驶过,泥水飞溅,叫村里出行的人叫苦不迭。牛传先养鸡之时,三轮车驶过路面,轮胎磨损严重,还经常爆胎,为此没少过抱怨。一些班车经过也时常抛锚,车上二三十人只能苦等轮胎修好,等待时间动不动一两个小时以上,让人感觉极为漫长,以至于干脆跑到村民家中闲坐,喝两口茶水。
这修路的事情定下来后,村里人欣喜若狂,无论是到县城还是地区省城都更加方便。加上修路之时,施工队伍也临时找来部分村民帮忙,每日算工计价,村民多了些额外收入,更加眉开眼笑。
可对一些孩子来说,并无多少喜悦可言,反而有些许的难过,因为在砂石路面修好后,他们就不能再在公路上玩沙子了。
自修路工程开始后,小波每天还在睡梦中,便被外面敲锣打鼓一般的施工声吵醒,然后眯着惺忪的睡眼到门口去看。一辆辆满载着材料的车子排成一列长长的队伍,翻斗一斜,石料簌落落地往下滚,堆到路面,再被推车推平,边角被施工队员反复敲打平整,路面被石块,砂石,沥青层层地堆砌起来,经过轧路机的辊子层层碾压,就成了平整乌黑的沥青路。
因为施工,上学也就不能从公路上走了,需要在村子里的青堂瓦舍间穿过去。路过每家人的门前时,经常会有群鸡咯咯叫着,偶尔还有一两条狗,狗朝着小波狂吠,只能快速穿过,一时鸡飞狗跳。还有一户养了条鹅,那条鹅乌黑的羽毛,雄赳赳气昂昂,见了小波,就伸着长脖子过来啄,让他不得不两腿撒丫子落荒而逃,之后再也不敢从这家人门口经过,只能绕远路。
石场开工两月后,母亲对小波说,石场里有几个人要住进来,你和姐姐就先跟奶奶一起去睡吧,小波只能从好不容易单独睡的房间里,去和奶奶一起睡。
住进来的人是三个爆破员和几个操作机械设备的工人,为了方便上工,除了把姐姐和小波的床占用了之外,还在地上打了一排地铺,就像把整个房间都铺了一整块地毯。
老年人睡得早起得也早,奶奶每日早起,小波开始经常被奶奶的起床动作声音吵醒,还闻到奶奶身上老年人特有的一种味道,让小波印象深刻,不过很快就习惯了。还有好处是天气炎热时,奶奶会摇着蒲扇,给躺在床上的小波降温,让整个蚊帐里都凉风习习,睡得更加舒爽惬意。
施工队员把石场上的工具带到家里来,有比小波大腿还粗的大铁锤,长长的铁锨、铁镐、锋利的钎子,甚至还能见到雷管和炸药,堆在厨房进门的一角。当小波感到好奇,想过去看一眼时,父亲大声喝止,“不要碰这些东西,在哪里玩不好玩,出去玩去,”小波也就低着头,从一旁飞快遁走。
父亲时常把一群人叫来家中吃饭,把这里当成了临时餐馆,像过年时的酒席一般热闹。他们穿着红色或白色的背心,裸露出黝黑健壮的身体,饭桌旁放了一提一提的啤酒。工友把啤酒大瓶大瓶地往青花瓷碗里倒,沁出大量的白色泡沫,让小波倍感新奇。
母亲有时也过来往碗里倒酒,父亲则在桌上陪着,却只喝开心或者白粥,从不喝酒。
工友们说:“当老板的人,还不喝酒。”
“我一直都不喝酒,喝两口就脸红醉倒,”
“喝两口吧,就一点,”
“不喝不喝,”坚决拒绝,工友才罢手,
菜陆续端上来,都是平常的农家菜,各式青菜、炒肉、炒鸡蛋、红烧鱼。
席上人夹了菜吃了两口,“你老婆的手艺可以,比起石场里的那个临时的小食堂大锅饭味道要好得多,”
“马马虎虎,就普通的农家菜。”
小玲大部分时间在高小读书,中午不在,只是在周末时在家里,没有空闲,必须帮母亲和奶奶做饭。小波和小玲只能等席上的人吃得差不多,从中间的人缝中钻进去,夹好菜,又钻出来,菜色相比平常更为丰盛,这时也味口大开,为了不反复上席,把整个碗堆成了一座小山,然后钻出厨房到外面大快朵颐。
虽然无人见到牛传宝银行存折里的数字,但在他脸上眉宇间舒展的笑容,说话的气势明显能感到牛传宝腰包鼓了起来,把娘家人的钱陆续还齐。还的时候还不忘呛声,借这两个钱还怕我们还不起吗。
牛老板,牛老板,自石场开办之后,许多人见面就称他一声牛老板。
“发了财哦,”
“发什各财,就是回了本,”故作谦逊。
席上恭维的话多了,那张一贯苦大仇深的脸也变得舒展,两撇上弯的眉毛拉直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八字,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这是小波极少见到的笑容了。一向话少的牛传宝,在席间的话也多了起来。
“我13岁的时候我爹就把我送到地区一个师傅那里学做篾匠,那个时候晓得有几苦哩,每天起来又是帮师父两公婆做这个做那个,每天连觉都没得困,真得是被剥削了好几年。”
“做大事的人吃点苦是正常的,还是牛老板厉害,有这个毅力。”
“何止,后来我老爹在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没了,屋里就剩我跟我娘两个人,不是这样,我还要接着学两年篾匠,前面这几年,做几样事都没做成,被村里这些人到处嘲笑,他妈的老子今朝才算是翻了身,”
“还要有运气,我之前运气不好,”
“那可不,我有个朋友,开煤矿,做了两个月,就被埋在土里去了,”
“不过现在当老板了不一样了,有钱就气粗。”
“挣不挣钱就是看不惯村里这些人,歪歪却却,要不是这些人做手脚,我早挣到了钱,我的脑子又不笨,尤其是那个牛德财,当了这么多年的村支书,贪污了几多钱,还有那个牛传武,净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清算起旧日的账来。
“牛老板,可以,过去了,现在当老板里是么,不用管这些旧账。”
他路过村里人的门前,连姿态和步履都气势不同以往,有人问,“牛老板,石场还缺人做事么,要么让我去做一阵哦,”牛传宝爱理不理,“石场的事早都快做完了,挣不到钱请不起村里各人,”让村里人亦气得背地里骂,“挣了两个钱连自家村里人都瞧不起了。”
如果有些人不识趣地提起他旧日的一些不光彩的旧事,他就会将自己的声调提高八度,还提这些卵事做什哩,这不过是过去的一些陈谷子滥芝麻的事,现在的我跟过去还能一样吗。
父母整日忙着石场上的事,小波更加无拘无束,成绩却一如既往地好,还交了个新朋友,是乡中心小学的牛磊。牛磊的父母都在中心小学教书,只有在假期的时候,牛磊才会到他外公家里过假期。他的皮肤白净,脑子又是如此的聪明,不仅玩跳房子、打酒瓶盖总是那么厉害,连玩扑克牌,打纸包等也比小波几个伙伴强得多,还带来了圣斗士星矢的游戏卡牌,小波从来没见过这样新奇的玩意儿,
“这个是什么?”
“你们乡下人真土,连圣斗士都不知道,”
然后一群伙伴围在他身边,让牛磊教他玩卡片。玩了几天,牛磊有事又回去了。不过小波很快收到另一个惊喜。
随着牛传宝逐渐致富,带给家里最大的变化就是多了个物件,那就是彩色电视机,在那个年代村里黑白电视都未完全普及,更不用说彩色电视机了。
从最早的自行车、缝纫机、手表老三大件,三转一响,到这时也早不稀奇,但冰箱彩电洗衣机这新三大件,村里人也只是听过、见过,还没有几个人拥有过这其中的一件。
那时的黑白电视大多数是一个长得火柴盒一样的长方形盒子,十英寸左右的显示屏,背后是巨大的显像管,村里人俗称大脑壳。显示屏右边有两行划槽,上面两个拉钮一个是手动调频,一个用来调音量。大多数只可以收到两个台,一个省卫视台,一个中央台,也经常因为信号不好而时不时出现雪花点,或者碰上天气不好也动不动没有信号,只能对着满屏的雪花点干瞪眼,反复敲打电视顶盖,如果还是没有信号,就只能忿忿然关掉。电视台早上六点之前也没有节目,出现一个巨大的马赛克测试画面,所以村里人晚上守在电视机前的时候并不长。
正是小波从初小毕业后的那个夏天,门前的路段刚刚修好,石场暂时停工,父母抽空去了趟县城,却没有带小波去,他怏怏不乐,连这天下午都罕见地没有和伙伴出去,只是一个人在家里看了看这学期发的课外书,然后坐在门口发呆。傍晚的火烧云把天空映得通红,直到夜幕降临,父母才回到家,从班车上下来后,又费力地从车上拖下来个巨大的纸箱。
小波不明就里,就仰着头问母亲,“这是什么东西,”
“电视机,”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电视机吗?
“是啊,以后就可以在家看电视了,不用去大伯家。”
小波才明白,天上掉下来个神奇的宝贝,可以每天看动画片武打片了,让他整夜整夜都在偷偷得笑,梦里提着剑,和伙伴们追杀一群坏蛋,或者化身变形金刚里的擎天柱,用武器扫射霸天虎那一帮人,正是他最喜欢看的武打片和动画片的情景。
更让小波高兴的是,有线电视通到了村里,原本只能看两个台的电视一口气扩大到十三个台,好几个省级卫视,中央一台二台,让他可以在伙伴面前一阵炫耀。
每到傍晚,他就带着伙伴们过来看动画片,这个时候各大省级卫视都在放动画片,还有中央卫视的《大风车》,有金刚葫芦娃、黑猫警长、变形金刚,还有米老鼠和唐老鸭、聪明的一休等等。
伙伴们盯着电视看,彩色的动画让他们大开眼界,静静地看了一阵,就开始争论起大黄蜂和爵士哪个更强,吵得不可开交,小波恼了,“你们吵什么,不想看都滚出去,”恢复安静,片刻后又吵了起来。
在这时,他是最神气的,是绝对支配者,可以决定看哪个台,可以决定让伙伴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而白天玩游戏时,一旦有人惹恼了他,他就可以借此要挟说,你再敢让我不高兴,今天下午就不给你看动画片了,然后那些伙伴就只能乖乖地认错,我听你的,不让你生气了。他在伙伴中一阵得意,俨然成了孩子王了。
可动画片的时间一完,父亲还是电视的绝对支配者,这时小波只能让位。父亲看六点半的卫视新闻、七点的新闻联播,雷打不动。父亲一边看着新闻联播,一边跟着念这一届中央领导的名字,然后蹦出来一句,我们这里当官全是吃冤枉的,领导也不来管管。
接着看天气预报、焦点访谈,之后扫完所有频道,没有什么新闻时政节目可以看了,才说,看你们的去,自己一个人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这时小波们才又有了看电视的时候,母亲调台刚想看各个卫视的电视剧,即这里人说的正片。如果这时有武打片,小波就在母亲旁边拼命拽着衣服,催促着,妈妈看**台,有白眉大侠,快看白眉大侠。
母亲禁不住孩子拼命的骚扰,就只能顺着孩子的意思,调过台来看白眉大侠,两集看完,还意犹未尽,想接着看,母亲这时说,正片看完了,快回去睡觉,不要看得太晚。
小波才和姐姐两个懒洋洋地起身,回房间睡觉。
白天,电视剧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便找来一截竹子,用柴刀削平削尖,做成一把竹剑,到伙伴们中间夸耀,看我是白眉大侠,用手指了指自己拿的剑,比划了两下。
伙伴们讥笑,“这是什么剑,一点都不快,”
小波对着旁边的一丛小飞蓬,用竹剑大力一挥,草立刻截成了两段,出现平整的切面,
“看快不快,”
“才不快呢,我的剑比你的快,”然后几个伙伴跟风,都去做自己的剑去了。
各自做完剑,都拿出来比较,
“敢不敢跟我比试,”
“怎么不敢,然后相互拿着剑比划,”
中间一个人不小心用力,划到了伙伴的手,出现了一道血印子,
“你敢来真的,”竟真的用竹剑拼砍起来,几个伙伴身上都多了好几道血印子。又忍不住痛,都哇哇大哭了出来,惊得各家的长辈纷纷跑过来,把竹剑夺了过去,拖回家训斥,“叫你们不要打打闹闹,还做出这么个东西舞舞弄弄的,说了多少遍了就是不听。”
罗梅板着脸对小波,“刚看了两集武打片,就到外面野,弄伤了人怎么办,下次再这样,就不给你看了,也不许你把伙伴们带到家里来,得亏你爸爸不在,不然打死你。”
哭着说,“下次不敢了,下次好好听话。”
可这些只是一点小插曲,即使再打再闹,伙伴还是那些伙伴,第二天还是照样一起玩。
就在这段短暂的岁月里,门口的大马路变成了平整乌黑的沥青路,一些小朋友开始在上面学习骑自行车,路面上也有了更多的班车,更多的小轿车从门前经过,甚至还能见到一队队的解放牌卡车,运送穿着绿色军装的部队战士。有时还有一两辆车停下来,从上面下来一个叔叔或者阿姨,手里拿着棒棒糖,和颜悦色地对他说,“小朋友过来,叔叔给你吃糖,”
这时他会想起母亲的话,见到这样的叔叔阿姨向你招手,千万不要走过去,他们是拐卖小孩的,会把你卖到很远的地方去。
他才舔了舔舌头,咽了咽口水,“我妈妈不让我过去,”然后转身跑进屋子里,把大门关上,从门缝里盯着那人看。那人见没有机会,就关上车门,一溜烟把车开走了。
村头的初小也宣告结束,这几乎是小波上学前的一种延续,天天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如果有十几年的“寒窗”中,牛小波是绝对不忍心把它放进去。天蓝水清叶绿,脸上挂着笑容,就连那破败的校舍都是处处滑稽有趣。这与寒窗,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