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的欧阳清看上去很警觉,他四处打量一下,然后问床边的李正一:“这是哪里?”
“医院。”李正一指了指四周,“襄宁市第一人民医院。”
“你救了我?”
“可以这么说。”李正一回道。
欧阳清道了声谢,闭目休息一会,又睁眼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发现我的?”
李正一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直接说:“你放心,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看到你来医院。我家是开废品收购站的,今天开着三轮车路过那一片老宅区域,想着老宅反正没人,就进去看有没有值钱的废品,所以才发现你。”
欧阳清说:“你不像一个拾荒者。”
“你怀疑我啊?”李正一笑着说,“你怀疑我什么?”
“并不是怀疑你对我的意图,那种情况下,我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想对我不利,直接不管不顾即可。我说你不像一个拾荒者,纯粹是觉得你不像一个拾荒的人罢了,普通的拾荒者不会像你一样遇事镇定。”
“眼光不错,实际上,我曾经是一个混子,混过很多年,别看我年纪小,混的日子真不少。后来觉得腻了,就改行开废品收购站,所以才会给你一种不像拾荒者的感觉。”
“原来如此。”欧阳清淡淡地回应一声,“有没有报警?”
“没有。”李正一摇头,“想报警吗?”
听说没有报警,欧阳清神色明显放松许多,听到李正一反问,赶紧摇头。
“可以说说吗?”李正一试探性地问。
“一言难尽,不说也罢。”
李正一也不强求,常在道上混的都知道,很多事情盘根究底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他转移话题,自我介绍说:“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李正一,木子李,正直的正,第一的一。”
欧阳清咧嘴一笑:“欧阳清,复姓欧阳,清水的清。”
李正一耸肩说:“我翻了你的口袋,看到了身份证和两千八百元现金,以及一些小物件,你别介意。现金交了两千住院押金,还剩八百,一并放在柜子里。”
说完,李正一又叮嘱:“有一点你要记牢,入院手续是用我的名字登记的,如果他们喊李正一,你要应。”
欧阳清心中升起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失去意识前,他还在后悔为什么不去医院,如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老宅,再多的担惊受怕以及再多的危险又算什么?他不敢去医院,不敢请求别人帮助,不敢报警,无非就是怕莫名其妙地失去生命。可如果就此死去,这些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种坚持换来了一个陌生人的相救,还完美地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思虑周密,完全不像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欧阳清感慨说:“我只能说声感谢,没法表达其他谢意。不过请恕我冒昧,我现在越来越怀疑你的身份。我没别的意思,仅仅是怀疑你的身份而已,跟刚才一样的怀疑。因为我很好奇,你年纪轻轻,做事怎么那么老练?”
李正一耸耸肩,很随意地说:“与生俱来的。”
两次没问出结果,欧阳清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应该是已涉及到人家的核心秘密。
这时外科主治医生来到病房,仔细询问了欧阳清的病况,吩咐跟来的外科护士重新配置了输液的药剂与药量,然后叮嘱欧阳清一些注意事项,末了问患者亲属来了没有。
李正一拿眼去瞧欧阳清,欧阳清说:“快了。”
等人离开,李正一问:“你都没联系家人,怎么说快了?”
欧阳清沉默半晌说:“我没有家人。”
说此话时,欧阳清突出的眸子明显有一种压抑着的悲哀。李正一不好说什么,只能沉默地看着,等他继续说。
欧阳清陷入沉思,缓缓地回忆说:“我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十六岁那一年发生了转折,父母车祸双亡,亲戚分崩离析。”
“此后,我远走他乡,只身在申城打拼。十年后,我的命运再一次发生转折,这一年我二十七岁,我因一时不察身陷绝境失去人身自由,一年后,我咬牙逃出潜回襄宁老家。没过多久,被人找到,受伤逃跑,然后遇到你。”
寥寥数语,说得简简单单,欧阳清虽然没有细说,只讲出一个大概,但李正一听得出其中所隐含的故事。
尽管没有细节描述,言辞笼统,但李正一并没有去怀疑欧阳清,因为他们之间原本互不认识,也没有利益纠葛,或许救人之后就会各奔东西,根本没有欺骗的必要。
如果没有自己的救助,不知道这位身世凄凉的男子会不会也能绝处重生。或许,自己阻挡了人家重生的道路。李正一的思维突然天马行空,在心底自己跟自己开着玩笑。
就在这个时候,李正一隐隐约约间又突然记起前世的某一些片段,不清晰,只有一点轮廓,又无法确认。
李正一突然开口问:“那老宅,不是你的房子吧?”
欧阳清说:“临时落脚处。”
李正一的记忆突然清晰,他想起前世混混三兄弟探监时说起的趣闻,说襄宁市第一人民医院附近有一处老宅,宅中离奇地死了一个青年男子,多日后尸身腐烂才被发现。老宅主人被公检机关起诉到人民法院,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后因证据不足被释放。之所以当作趣闻,是因为官司初期,公诉机关要求老宅主人提供未杀人证据,在当地引起市民议论纷纷,老宅主人是个不差钱的主,花高价请知名律师对簿公堂,最后公诉机关败诉,弄得颜面尽失。
李正一盯着欧阳清,心里想着蝴蝶效应,暗想不会是他吧?
欧阳清被盯得很迷惑,反问道:“哪里不对劲吗?”
“没有。”
李正一回过神,他知道这事没法验证,是与不是其实无关紧要,他岔开话题又问:“你现在的情况有点严重,你知道吗?”
欧阳清说:“知道。”
李正一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欧阳清闭目沉思了一会,再睁眼时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他压着嗓子说:“我的右脚可能没法保住,只能选择截肢。但我手头已经没有多余的现金,所以我想求你一件事。”
李正一已经猜到他要说的事情,没接口,想听听他接下来怎么说,便示意他继续。
欧阳清继续说:“借我钱,三万或者两万都成。我用父母唯一的遗物做抵押,一年之内还你,超过期限,我父母遗物不收回,钱照样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