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岩脸色凝重。
他还不至于像陈浩一样失态,心里却也很不平静。
很多安全区因为资源匮乏、内讧、夺权等种种因素而毁掉的事迹,不胜枚举。
他们在学府时,经常听说。
黑土城并不是只懂闭门造车,对外界不闻不问。
黑土城有多余的资源,也会时常和周围的安全区进行交换。
周围有安全区遇到困难,黑土城也会派兵支援。
外有异生物的不断进犯,内有物资匮乏,疫病等原因。
还有心怀不轨的人图谋争权夺利,拉帮结伙。
很多多安全区因为此类种种原因,被破坏毁灭。
周围安全区不时被毁掉,他们也时常担心,哪一天会轮到自己。
安全区,是人类最后的壁垒。
壁垒破碎,那些启命强者,还可以投靠其他安全区。
倒霉的,是那些普通民众。
普通民众没有战斗力,投靠其他安全区,就会低人一等。
运气好,可以投靠一些制度温和的安全区。
运气不好的话,进入那些阶级森严,压榨残酷的安全区,生活是惨不忍睹。
难道黑土城,即将因为内讧,成为下一个被摧毁沦陷的安全区?
总官亲卫押送着戍土卫,从肉食厂区内次第走出,前往监狱方向。
戍土卫一个个蓬头垢面,看上去很颓废。
应该是太过疲惫,没力气反抗。
要不然,以戍土卫的数量,光凭城守军这点人手,绝拿不下如此多的戍土卫。
路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些一惯意气飞扬的黑土城精锐战士,如此狼狈。
戍土卫作为黑土城最强悍的兵团,最骄傲的战士,向来被黑土城的民众们敬仰,崇拜。
何曾被如此当众羞辱过。
过去,也没有人敢羞辱他们。
总官大人这一招,杀人诛心呐。
被押解的戍土卫中,有两人分外显眼。
那是一对母子。
母亲约莫三十多岁,走路时缩着肩膀,低着头,搂着怀中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
妇人看向周围人的目光怯懦、畏惧。
似是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永远不让别人发现自己母子俩。
两人不知犯了什么罪,竟和这群戍土卫一同被押解。
一个怯懦的妇女,和一个瘦猴般的孩子。
这样的组合,在个个人高马壮的战士群中,格外显眼。
“阿岩,他们走过来了,我们快闪到边上。”
陈浩拉着路岩,赶紧躲到路边,免得冲撞了这些凶神恶煞的战士。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群人都憋着火呢。
还是先躲开点,免得殃及池鱼。
城守军和总官亲卫均是长刀出鞘,虎目凝光,瞪视着这群被押解的戍土卫。
好似稍有不轨,便会举刀相向。
戍土卫虽卸了兵器,实力却还在。
此时乖乖就范,大半是因为夏总官那秒杀安南的一箭,压得这群戍土卫,不敢反抗。
可保不齐哪个戍土卫脑袋一热,动起手来。
万一造成连锁效应,带动身边的人一起反抗。
虎老雄风在,这群戍土卫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待他们缓过神来,还是很危险的。
押解的人群经过路岩和陈浩身边,有些人扫了他俩一眼。
其中大都是平时经常见到的邻居。
有些即便叫不上名字,也都很眼熟。
黑土城就这么几万人,大家都住在一个地方,十几年哪也不去,就在这么一片地方活动,要不眼熟也难。
那妇人和孩子经过路岩和陈浩身边时,突然妇人尖叫了起来,抱着孩子大声呼喊:
“孩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你别吓妈妈啊,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妇人的喊声越来越凄厉,惊动了为首的总官亲卫首领。
亲卫军首领荀兆拨开围观的人群,厉吼道:“看什么看!全都散开!排好队继续往前走!”
荀兆走到妇人面前,看到妇人怀中的孩子时,脸色微变。
那孩子瘦如皮猴,胳膊上骨节清晰,一条胳膊还没大人三指粗,脑袋如一颗大西瓜插在木棍上,看上去怪异又可笑。
这对母子,他刚刚押解戍土卫的时候专门见过,还嘱咐战士们严加看管。
据说安南督统此次外出行动,就是受了这个妇人的鼓动。
所以押解的时候专门吩咐了手下,将妇人和孩子一起带走,以备总官大人要问话。
荀兆心里惊讶万分,这个孩子几分钟前还不是这样的。
刚才虽然也很瘦弱,但起码看起来还算健康。
而不是像此时,这样营养不良到让人觉得……畸形。
孩子此时脸上满是暴突的黑色血管,脑袋上的皮质紧紧绷着,仅剩一层筋膜,眼珠鼓胀得快要掉出眼眶,浑身不停抽搐,似是随时会暴毙而亡。
“啊~~”孩子突然惨叫起来,“你不是我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孩子,妈妈在这,你怎么了?你怎么开始说胡话了,你别吓妈妈啊~~”妇人满面哀戚,悲痛欲绝。
“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求求你。”妇人抱着孩子,伸手去抓荀兆的裤脚,不停朝荀兆磕头哀求。
“所有人马上散开!退出去十米!”
荀兆突然高吼。
黑土城经历过疫病。
在这个缺食少药的末世,疫病、毒瘴,实在太常见了。
每次扩散,都给黑土城带来沉重的打击。
“刚才是谁押解这对母子?”荀兆问道。
“我!”“还有我。”
两名战士出列。
两人的脸色凝重,似是已经猜到什么。
“你俩,送他们去医务处,记住,不要碰这个小孩,明白吗?”荀兆一字一字提醒道。
“是!”
两名战士领命,让妇人抱着孩子,赶往了医务处。
队伍还在继续前进。
这个插曲没有打乱对戍土卫的押解工作,却给大家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疫病,是杀人于无形的巨大灾难。
…………………
两名城守军带着母子俩来到医疗处的时候,医院中已经忙成了一锅粥。
十几个和小男孩有同样症状的人,正躺在医疗处外东边的院子里,疯狂挣扎。
有些人忍受不了疼痛,生生用五指抓裂地面。
还有的以头抢地,状若疯癫,磕头磕得血流满面。
院中的地面触目惊心,到处都是惨嚎自残的病患,鲜血淋漓的抓痕。
医疗处变成了人间炼狱。
医务官戴森正在院子里指挥几名身穿简陋防护服的医疗员,把院落东区隔离开来,拉上了警戒封锁。
看到两名城守军战士,戴森疾步上前,保持着一定距离问道:“你俩没和他接触吧?”
两名战士点点头,心里一阵后怕。
刚才路上妇人抱着孩子跑不快,还央求过他俩帮忙抱着孩子,先去医疗处。
幸亏战斗们都受过训练,知道疫病的可怕,没敢随便接触小男孩,坚持让妇人抱着小男孩来此。
还好保持了距离,要不然现在躺在地上疯狂自残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很好,”
戴森指挥着妇人:
“你,先把孩子抱进去,放下孩子后,到那边去隔离。”
划分出来的隔离区又细分了几个部分,其中有一块属于身体情况正常,但有可疑情况的人员隔离区。
妇人抱着孩子,已经算是有接触情况,必须隔离处理。
妇人看到院落中发病之人的惨状,几乎快要崩溃,抱着孩子跪地哀求:“医疗官大人,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我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我求求你了~~”
在这个末世生生活了这么久,每个人都知道言语已是多么无力的东西,
可她只是一个弱小的妇人,除了跪乞怜悯,又能怎么样呢。
戴森医疗官三十出头,戴着眼镜,长得有些书生气质。
应该是常年做医疗研究工作,很少参与战斗的缘故,使得他还保有一些悲悯。
“你放心,只要是黑土城的子民,我们都会全力抢救。”宽慰了几句,戴森医生安排穿戴着防护服的助手,把母子俩送进隔离区。
“你们回去报告总官大人,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严禁互相接触,已经确定了这个病会传染,非必要情况,让大家也都不要聚集。”
“还有,告诉总官大人做好戒备,关于这个病,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戴森忙了一上午,大概推测出,血疫是从戍土卫营地传播开来。
但为了稳定军心,还要稳定民心,这则消息,只能在高层内讨论,不能传出去。
戴森又叮嘱了一些防护的注意事项让两人传达,然后急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