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洛丽娅
杰恩明显感觉到那几个男子的馋虫早已经爬到了那骑士的酒杯中，当然，自己的舌头也早已经不知肉味，只觉此刻来上一口那劲道的液体才是人生快事。
随着侍者把他们的菜陆续端上来，那骑士忽然做的一个动作却让众人目瞪口呆，从而把众人对酒的欲望激发到了一个无可遏制的地步。
原来那骑士居然对着那女子也划了个十字，手势中规中矩，无比干净利落。
显然对这个手势非常熟练，而这种熟练，自然只有虔诚的教会人员才具备。
“天父在上，尊敬的洛丽娅小姐，回去的路还很远，在下希望你还是多保重身体，多少吃点东西吧。”
被称为洛丽娅的女子这才抬起头来，珠泪滢滢，轻轻呜咽道：“谢谢你，狄莱斯特，但你如果不告诉我家父的实际情况，我哪里还能吃下什么东西？”
骑士狄莱斯特把头抬了起来，发觉大家都在望着自己，也不以为意，自己犹自深深呼吸了一口，似乎下定了决心，这才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对洛丽娅安慰道：“小姐，公爵大人确实伤势严重，但好在没有伤及要害，或许在我出来的这些日子里，他已经苏醒过来了呢……”
因为外面街上人来人往甚为噪杂，那几个男子自然没听清他们说什么，但杰恩因为就隔着两个座位，加上他听觉本就灵敏，一听这女子居然是什么公爵的女儿，一下就上了心。
果然，洛丽娅越发伤心不已：“这么说来，家父是遭到了多么大的伤害啊！现在正是他最需要我的时候，呜呜……都怪我任性跑出来，要是我能一直陪在他身边，该多好……”
狄莱斯特喝了一口酒，很是慎重地轻道：“小姐，不必纠结于过去的事，我想公爵大人并不会因此怪罪你，只要你能跟我回去，对他就是莫大的安慰了……”
洛丽娅摇了摇头：“狄莱斯特，我可是伤透了家父的心的……而更让我自己惭愧的是，直到现在，我也还是没找到那本书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线索……”
狄莱斯特手捏着酒杯转起了圈圈：“可惜你一直不肯说你要找的是哪本书，否则就算公爵大人不肯帮你，我也还是可以帮你的。”
洛丽娅摇了摇头：“狄莱斯特，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但在这件事上，我不能依靠任何人，只有靠我自己。”
狄莱斯特张口嘴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显然他对洛丽娅非常了解，知道再就这件事谈下去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顺手把酒杯中剩下的酒一口喝干。
然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虽然不太响却足以让餐馆里所有人都听清楚的低鸣。
似乎是酒精的强烈刺激引起他身体的自然反应所激荡出来的快意。
而这种快意显然还因为面对洛丽娅而自觉地收敛了很多。
之前与杰恩有过谈话的那个男子终于按捺不住。
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抹去嘴角的油渍便朝狄莱斯特噔噔走了过去。
狄莱斯特很是讶然：“阁下有事吗？”
那个男子没吭声，只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这让狄莱斯特也不得不跟着划个十字，因为这已经成为教徒们见面的一种基本礼仪。
确定无误后，那男子满脸怒气地指着那酒壶道：“阁下身为天父子民，怎么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喝酒？”
狄莱斯特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释然一笑道：“这位兄长，听你的意思，难道身为天父子民就只有偷偷摸摸地躲着喝酒吗？”
此言一出，那男子的脸立马涨得通红，意识到自己的话被这家伙钻了空子，却苦于无法反驳。
杰恩在后面听得，又瞧这男子那尴尬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倒惹得这男子把愤怒的眼光杀向了他：“喂，小兄弟，你觉得很好笑吗？”
杰恩吐了吐舌头：“对不起，我并不是笑你……”
那男子眼光一闪，像发现了救兵一样走过来，一把就把杰恩拉了过来：“你也是圣徒，你来说说，他这样做对不对？是不是在藐视和破坏教规？是不是在亵渎天父？”
杰恩尴尬地支吾道：“这个嘛……也许……但是……应该也算不上是吧……”
男子大眼一瞪：“你究竟想说什么？”
狄莱斯特把手一挥，对这男子道：“你就别为难别人了，我自己也是圣徒，就饮酒之事，我可以为自己辩护。“
那男子满脸放光：“好啊，你这不是明知故犯吗？还用辩护什么？”
狄莱斯特摇了摇头：”不对不对，明知我承认，这故犯的帽子我可是不戴的。”
“什么意思？”
“所谓明知，便是我知道自己是天父的子民，也清楚每一条教规，因此也更懂得，我们所有的食物，都源自天父伟大的馈赠。”
“是的，既然你都懂，为何却还是要饮酒？”
“咦，难道你没听清楚吗？”狄莱斯特夸张地瞪大眼：“既然我们所有的食物都是来自于天父的馈赠，而酒本来就是食物的一种，属于液体粮食，怎么就不能喝了呢？”
男子其实已经认同了他的说法，喉结的不断耸动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但犹自嘴硬：“因为……因为教规是这样规定的……”
听到这话，狄莱斯特更是哈哈大笑：“教规？这位兄长，麻烦你回去好好翻一翻教规，看看有哪一条写了不准饮酒？”
“教……教规上没有吗？”男子一脸疑惑和震惊。
另外三个男子也早就围在他身后，一个个更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如果这骑士说的是真的，那自己这些人岂不是如同受骗上当的傻瓜？
狄莱斯特也惊讶不已：“难道你们都没看过真正的教规？”
四个男子头猛然齐齐摇了起来，站前面的那个男子面红耳赤：“因为我们根本就不识字……“
狄莱斯特一听，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嘲弄之色，甚至收起了之前开玩笑的姿态，慎重而充满同情地叹息道：“唉，这并不能怪你们，禁酒虽然没有写进真正的教规，但长久以来，它也早就成为对教规的一种补充，为广大教会成员所拥护和遵循，并以此作为对天父的一种示忠之举，但这个额外的规矩，其实从来都是不带强制性的，而是遵循自愿原则，只是发展到现在，大家都禁酒，形成了强大的群体性效应，以至于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自愿原则的存在，导致那些还喝酒的圣徒就如同真的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一般……”
杰恩本来就不是教会信徒，对所谓的教规自然更是不熟悉，没想到教会禁酒居然隐藏着这样的真相，当真是让他这个假信徒都感到不可思议。
而那四个男子听完，一个个真是呆如木鸡，杵在那里半晌都没动静。
杰恩也想了一会，真觉得这狄莱斯特不光人长得俊，这脑子和见识也真是够可以的，不禁出声打破了沉默：“既然如此，这几位兄长，要不要一起喝点？”
他的声音就如同一颗火星溅射到了早已经烧滚的油锅里。
“嗨！这喝一点怎么行？老板，给我们来坛好酒！”
那男子猛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以比刚才点菜更为豪放的声音嚷了起来。
老板和那侍者不可思议地瞧着这群人，一时间真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一次，杰恩还真就加入了四位男子的阵营，开始大喝猛灌起来。
本来他也想叫狄莱斯特一起过来喝，但顾及他要陪着洛丽娅，就也没喊了，毕竟自己这群粗人，着实在洛丽娅这样的女孩子面前，有点摆不上台面。
但他却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真要喊的话，狄莱斯特一定会过来一起喝的。
而那四个男子显然是瞧迪莱斯特如此高贵的样子，连邀请的念头恐怕都不敢生出来，自然也就各安其好了。
但就在杰恩和这四个家伙喝得称兄道弟又昏天黑地的时候，一道水蓝色的身影闪到了他们桌边：“你们这群家伙真是的，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明明是我们狄莱斯特让你们得到了尽情的释放，就算出于最基本的礼节，你们也应该请我们喝杯酒啊！”
十只眼睛立马应声就聚焦到了这道美丽的身影上：“啊！是我们的不对！大大的不对！喝一杯怎么够？来来，大家一起喝三杯再说！”
狄莱斯特自然早已经端着酒杯站在了洛丽娅身后，瞧她此刻也一身豪兴，自然也是高兴：“老板，再来一坛我方才喝的那种好酒！今天的账就都算我的！”
洛丽娅一改方才凄然神色，整个人脸上漾起浅浅的笑意，让她看起来自然更是美得扣人心弦。
以至于杰恩都只敢盯着自己的酒杯，眼睛的余光却又不可自控般地朝她而去。
似乎这样的女孩子能够出现在自己眼中都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但直视她的话似乎又过于冒失，不，应该是冒犯……
而那几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显然没有他种少年的懵懂情怀，只觉这个女孩子不光长得漂亮可爱，这喝起酒来，那可真是一个豪爽啊！
“喝！”洛丽娅端起酒杯，很是豪气地与大家碰着杯。
在轮到杰恩与她碰杯的时候，洛丽娅这才注意到他的容貌，一时间就怔住了：“啊！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你！”
之前那个对杰恩说过一样的话的男子一听，赶紧点头道：“嗨，原来小姐也和我一样有这种感觉啊！我方才第一眼看到他，也是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