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玉苏蛟按了按还有些阵痛的太阳穴,这才看向了四周。
此时他躺在一个大房间的榻上,从布置来看这房间算得上十分华丽,只是用来照明的蜡烛已然烧到了根部,火光忽明忽暗,让这原本华美的房间看起来十分昏沉。
他想将盖在自己身上的大红锦被掀开,却发现似乎有什么压住了被角,他揉揉眼睛,看了过去,才发现是萧思君趴在床边正沉沉睡着。
玉苏蛟这才想起之前的事情。那时萧思君与多闻法王斗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道萧思君使了什么法门,竟徒手将多闻法王的肩头打伤,而那伤口竟如被利刃切开般齐整。
正在众人都感到奇怪时,多闻法王竟开口问道:“公子你便是真武门掌门萧思君吧?”
听到这话,玉苏蛟和穆淇奥都是一脸惊讶——他们只道这是与他们一同游历江湖的真武门弟子念故学,却何曾想过他可能是名震江湖的真武掌门萧思君?
萧思君更是一脸错愕,竟脱口而出道:“你如何知道?”然而这话一出口,便是承认了多闻法王的猜测,萧思君也是话毕才惊觉自己的失言。
那多闻法王也不理会众人的惊讶错愕之情,径自在这一地碎石上赤着脚踱起步来,口气悠然地道:“并非是奴家托大,但这世上能在功力上与奴家拼个旗鼓相当的人,只怕两只手就能数出来,公子你的功力这么高强,怎么可能仅仅是个弟子呢。”
众人觉得她这话有些道理,但仅凭于此也没法笃定地说念故学便是萧思君啊。多闻法王也不等众人发问,自顾自就继续往下道:“说起真武门的武功,奴家虽不敢说了若指掌,但也了解个七七八八,而公子你最后使出的那一招不仅十分厉害,奴家更是见所未见,想来这么厉害的真武门武功奴家怎么会没见过呢?那一定就是近十几年来新创出的武功吧。”
说起真武门近十几年新创出来的武功,其中名气最大也是最神秘的便是萧思君的“剑气七绝”,多闻法王因而有此猜测也算是合情合理。
既然身份已然暴露,更何况刚刚自己还失言承认了,萧思君也是觉得无可奈何,只能叹了口气,然后拱手行礼道:“前辈好眼力,在下确是萧思君。”
多闻法王听了,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看来奴家运气不错,甫一出山便遇到萧掌门这样的绝世高手。”
萧思君心下苦笑道:这应当是我的台词啊。拱手行礼道:“前辈抬爱,萧某怎敢妄称高手。”
多闻法王微微一笑,也躬身还了一礼:“萧掌门实在过谦了,萧掌门的‘剑气七绝’无迹而有质,须臾之间便可伤敌于无形之中。寻常习武之人想将真气放于体外已是不易,能用掌风撼动树木,以气劲卷起枯叶者便算得上是当世第一流的高手,然而萧掌门却能将真气锤炼至于体外伤敌,又怎能说担不起‘绝世高手’这四个字呢?”
萧思君此时虽占了些上风,但看多闻法王气息平稳、行动如常,似乎那早已被鲜血染红的肩头并未受伤一般,便想起曾听闻点穴功夫不仅能伤敌杀人,亦能镇痛止血,甚至可以令人起死回生。
多闻法王的伤口看似触目惊心,但那只是她刚刚受伤时所流出的血,到现在虽然时间不长,但她的血早已止住了,这使那镇痛止血、起死回生的说法在萧思君心里又多了一分真实感。
如果这伤对多闻法王来说无关紧要,那自己所占据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这么想着的萧思君哪还有心情和对方做言语之争呢?于是萧思君道:“既然前辈夸赞,那晚辈就欣然领受了。如今前辈受了伤,不知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多闻法王作势看向自己肩头,然后故作惊讶道:“萧掌门不说,奴家差点忘了。既然受伤了,那就算是奴家败了吧,此时奴家打算带着米坛主就此撤退,那秦州分坛就算是萧掌门的战利品吧,不知道萧掌门可愿意放奴家一马?”
这多闻法王许是故作轻松,又或者是真的不在意那伤口,萧思君一时也分辨不出。但此时就这么僵持下去,万一惹怒了多闻法王也非明智之举,毕竟眼前这位娇美的女子到底有多大能耐,萧思君心里还是没底。
见萧思君一时间没有回应,多闻法王邪魅一笑,娇声道:“萧掌门神功盖世,奴家自然拿你没有办法,但萧掌门身后那两个小辈恐怕……”
萧思君心下不禁一颤,虽然他还不知道多闻法王的底细,但若真是全力以赴,他也有自信让对方占不到上风,但若是多闻法王真要取穆、玉二人的性命,只怕自己也未必能护得二人周全,虽说萧思君也能趁机要了米坛主性命,但用两位好友的性命换个在他心中无足轻重的分坛坛主,怎么想也是不值。
萧思君皱皱眉头,咬牙道:“好,今日你我就此罢手,前辈请吧。”同时将手一摆,就此也敛去了杀气。
如若换做平时,玉苏蛟怕是早就吵嚷着要萧思君杀掉多闻法王了,只是此时他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少年并非他一直叫在口中的“念兄”,而是真武掌门萧思君,一瞬间便有了距离感,自己依旧是那站在地上的玉苏蛟,对方却是远在高峰绝顶之上的绝世高手,自己又怎能像从前一般对他吆五喝六呢?甚而自己又怎能随心所欲地向他搭话呢?
同样的穆淇奥也沉默着,此时萧思君也无暇考虑着二人为何今日如此安静,他看着多闻法王扶起米坛主,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萧思君死死盯着渐行渐远的两人,毕竟多闻法王的轻功太厉害了,他怕稍有不慎便让对方钻了空子,伤了穆、玉二人。直到两个身影远远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萧思君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到萧思君走回二人身边,玉苏蛟还未理清心绪,虽有千言万语,但此时此刻又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穆淇奥先向萧思君行礼道:“未曾想念兄竟是大名鼎鼎的萧思君萧掌门,小弟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
萧思君赶紧搀住穆淇奥的手臂,叹了口气:“我本就是怕萧思君三个字分量太重,令身边朋友都无法真心待我,这才有意隐瞒,还望二位兄弟见谅。今日你们虽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但希望二位仍能待我如常,无论是萧思君还是念故学,我仍旧是我,我与二位相交之心绝无半点虚假。”
穆淇奥点了点头:“念兄……啊不,萧兄所言,小弟自然相信,这一路上萧兄待我一片赤诚,况且萧兄身份特殊,又第一次行走江湖,做些防备总是应该的,小弟又怎会怪罪萧兄。”
玉苏蛟也笑了笑,虽然那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他轻声道:“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的身份太过惊人,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罢了……”
玉苏蛟正说着,忽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就直愣愣向下栽去。这让萧、穆二人都是一惊,萧思君赶紧一把抱住玉苏蛟,此时的玉苏蛟脸色煞白,气息急促,豆大的汗珠不断落在地上。
二人不知玉苏蛟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赶紧背起他一路赶回城中,叫镇夷将军府的副将去请了郎中,然后急急忙忙把玉苏蛟安放在了客房里,这才有了玉苏蛟醒来时的所见。
玉苏蛟从另一侧掀开被子走下卧榻,又取了件长衫轻轻盖在萧思君身上,这才轻轻打开房门,走出屋子,然后慢慢关上了房门,自己一人走到庭院中,找了个石凳坐下,懒懒地趴在石桌上,用手撑着下巴,痴痴地向前看去。
玉苏蛟心下想道:想来他们一定已经请了郎中,但寻常郎中又怎知我的病症?只希望他们没检查我的身体,否则就太羞人了。
玉苏蛟想着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衣服依旧好好穿在身上,虽然有些凌乱,但想必是萧思君把自己带回来的时候过于急躁了吧,看样子应该没人动过他的衣服。
正在玉苏蛟独自坐在那里思绪万千的时候,萧思君已经推开房门走了出来,见玉苏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上前几步,走到离玉苏蛟不太远的时候,轻声道:“更深露重,这西北不比淮南那么温暖,玉贤弟坐在石椅上怕会着凉。”
玉苏蛟本以为四下无人,被萧思君这一句吓了一跳,身子猛地抖了一下,这才回过头来看向萧思君,无奈道:“萧掌门啊萧掌门,小弟我才大病初愈,哪经得住你这么一吓啊。”
萧思君摇头叹气道:“看来玉贤弟还是在生我的气啊。”
玉苏蛟也学着萧思君的样子摇头叹气道:“都说没有了,小弟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这样的身份有所隐瞒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怪罪的。如我之前所说,只是萧兄你的身份太过惊人,我一时难以反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