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玄谷
“你就不关心那妇人和孩子后面怎么样了？”玄谷进门刚坐下，便拿起南尧芃房内桌子上的茶杯，一骨碌喝了一大口，“从太医院过来，渴死我了。”
南尧芃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没听见，自顾自地用手摩挲着眼前的茶具，那白瓷本就晶莹透亮，被他这么一磨，就像要擦掉上面最后一层皮一样。
“哼，能怎么样！”半晌，他徐徐出声。
玄谷向来是知道南尧芃这个人的，表面无风无浪，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内心对于这太子东宫之位，那是志在必得。
不过，以他的处境，他得忍，忍到他入主东宫的那天！
没办法，玄谷就是喜欢南尧芃这号人物，他就是看不惯南尧王和太子那种不顾黎明百姓的作态，他打心里觉得，这江山，还是得交给像南尧芃这样的人。
既然南尧芃懒得管，那这些琐事还得玄谷来帮他管，他再不想听，玄谷也得在他身边念叨着。
“你猜得没错，王上确实没将太子怎么样……”玄谷摇动着手中杯盏，若有所思地说道。
南尧芃早知会如此，并未表现出讶异和愤怒，这些年，他受的委屈还不够吗？
“意料之中。”
玄谷知道南尧芃不想听，但是也继续说道：“那妇人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南尧王本就不打算处置太子，于是在最后关头也没供出太子，翻供说是因为平日里他丈夫花钱大手大脚，她才出此下策，想从朝廷再多讹一些银两！”
“……”
“太子自然知道这妇人是在帮他，也就没有继续为难，便假做好人，恳请王上饶了她，还在王上面前做了一次贤德爱民的主！”玄谷说到这里就直晃脑袋，心想这南尧芃要是有太子一半的厚脸皮，也不至于如今混得这么差啊！
师乐听到这里，插嘴道：“那妇人本就是被逼迫的，在这种情况下自救，也是情有可原！”
“愚蠢至极！”南尧芃缓缓开口，眼神瞥向旁边的师乐，不知是在骂师乐，还是在骂那妇人。
“你……”还未等师乐把话讲完，南尧芃便说道：“你以为太子会放了她？”
想到之前南尧霖对麝月的赶尽杀绝，师乐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怕是早已横尸荒野咯！”玄谷悠悠开口。
师乐还是不服气：“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她能相信谁呢，她全家的命都握在南尧霖的手里，她若是讲了真话，难道还指望你这个自身难保的皇子去救她不成！”
这话一出，师乐有些后悔，她好像说错话了，可是事实不就是这样吗？站在太子那一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南尧芃起身，身后的拳头早就攥得紧紧的，他很生气，他想发怒，可是他恼谁呢？
师乐吗？那太可笑了；那个妇人吗？没必要。
他恼的是自己，他恨自己早早地没了娘，恨自己不得父亲宠爱，恨自己至今没有能力扳倒太子，至今没有将这天下变成太平盛世！
而今天，师乐提醒了他！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等着他去做，他还不能倒下！
“你再说一遍！”他声音冷冷地说道，屋内的气压骤降，让人喘不过气！
师乐不是怕事的主：“怎么，我说错了吗？”
南尧芃走到师乐面前，慢慢逼近，师乐见状连忙起身，一步一步后退，然而南尧芃就一步一步紧逼，直到师乐退无可退，后脑勺撞到门框，他才停下。
不知是这屋子里太暗了还是怎么回事，南尧芃的眼睛里没有光，灰暗灰暗的一片，从他的眼眸里，师乐看不清楚自己的倒影，不过也是，这个高高在上的二皇子，眼睛里何时容得下她呢！
师乐并不回避，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而上，不知是他看透她的悲凉，还是她看透他的无助！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心动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奋不顾身？飞蛾扑火？自讨没趣？
师乐现在就想扑过去抱住他，摸摸他的脸，安慰他一下，可是人家未必会领情吧，这不是犯贱吗！她极力按捺住自己马上就要伸出的手，可是，骗得了谁也骗不了自己，她在心里把这句话默念了十遍：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会陪着你！
念完了就当做是已经说了，至于南尧芃能不能收到，就看他的悟性了！
师乐在心里再三确认了一下，她绝对不是看南尧芃长得帅，一时起了淫/欲，她就是，很想靠近他……
“哼！”南尧芃半晌没出声，突然冷笑一声，“你脸红什么？”
“哪有！”师乐连忙否认，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有点烫，“这屋子又小，你没事靠我那么近干嘛！我缺氧不行啊！”
南尧芃听了，抬手撑着师乐身后的门，一下捏住师乐的鼻子，似笑非笑地说道：“缺氧是吧，我告诉你这才叫缺氧！这就是你乱讲话的代价！”
“哎呀！哎呀！你个死人放开我的……鼻子！”师乐被他牵着鼻子，那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南尧芃却也不笑，你说这个人怪不怪！
他不是不想笑，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乐。从师乐在东宫指认霍文晋之后，他就开始看不清这个女人，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将脏水引到霍文晋身上，可是她的样子又那么让人信服！
南尧芃相信师乐，也相信霍文晋，但是两人之中一定有一个人在撒谎，可是，不管是谁撒谎，都不是他想看见的。
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冤家，好吧，南尧芃还是不愿承认自己会对这个野蛮粗鲁的女子动心吧！
折腾了师乐一番，南尧芃得意地回到座位上，师乐在一旁揉着被捏得红彤彤的鼻子，暗道一定要找机会整死南尧芃！
“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的？”南尧芃又正经起来，看向一旁的玄谷，期待着他后续的回答。
玄谷与他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他的心事霍文晋一眼就能看穿，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我来是想提醒你，北闵大军可一直在伺机而动！”
“什么？”这确实是南尧芃没有想到的，“一群贼子，上次还没挨够打，这次还要来讨打！”
“你怎么知道？”师乐难以置信地看着玄谷，要是北闵大军还没走，那阿桦一人在浮玉山岂不是会有危险！
玄谷没有理会师乐，继续说到：“南尧城内近日新开了几家成衣铺子，派出去的人回报说，这些人说话口音、行事习惯都像是来自北闵！按理说商人最重利益，可他们去的时候，这些人竟然也不忙着招呼，只是在店里打量着来往的人，相当警惕！”
原来不是在浮云山，师乐一听便放了心，只要阿桦没有危险就好，想到这里，她突然记起好久没去见过阿桦了，今儿个来看了眼南尧芃，确认他还活着，目的也达到了，待会儿就去浮玉山外见见阿桦吧，顺便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是自己能帮忙的，毕竟，师乐知道阿桦有心事，这王宫之内，有她牵挂的人……
“那就奇怪了，若是有商人来我南尧，户部应当有记录才是，怎会如此草率让北闵人钻了空子……”南尧芃话未说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想让玄谷接着他的话讲下去，看看他们二人是否想到了一处。
玄谷心领神会，悠悠说道：“户部尚书可是跟着太子混的……”
二人相视一笑，南尧芃追问道：“做的是什么买卖？”
玄谷凑到南尧芃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旋即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而南尧芃在听到玄谷的话后，微微一笑：“有意思！”
师乐在旁边听了，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若是太子与北闵商人勾结，暗中牟利，搜刮国家钱财，那是罪不可赦；可若是太子不小心放进了北闵的奸细，那可就是死有余辜了，那时可不是追究太子责任就能解决问题的，说不定连这泱泱大国都得拱手送人！
趁此机会，等太子与北闵勾结至深之时，便可一举出手扳倒太子，但是若不及时劝太子悬崖勒马，到病入膏肓、国本被侵蚀殆尽之时，或许就不是废一个太子能解南尧于水火了！
师乐看着南尧芃，心想着他会怎么选择呢？在皇位江山与国泰民安之间，他会怎么选择，希望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吧！
玄谷说完话便要离开，师乐也识趣地往门外走去。
她前脚还未踏出去，身后便伸出一只黑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南尧芃拉住师乐的手就将她重新拖回屋里：“还没让你走呢，你倒是利索！”
玄谷还未走远，听到“砰”的一声响动，摇了摇头朝着这边喊了一声：“注意安全！悠着点！”
“你快点走！”
师乐心道这南尧芃平时话不多，这时候怎么这么贫啊，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等查清玄谷那死老头的底细，再跟他算账！
说话间，南尧芃早就拉着师乐来了内间寝殿。
“你们都下去！”南尧芃打发了侍奉在旁的丫鬟，之后将师乐狠狠甩在床边。
说实话，她现在有点蒙，这人唱的是哪一出啊？
既然这样，她索性就趴在床上不起来了，他还不信堂堂南尧二皇子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南尧芃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讲，本来酝酿得好好的，要跟师乐理论一番，可见师乐直接趴在床上不起来了，他也是有点蒙！
“喂！你很喜欢睡别人的床吗？”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确实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
师乐懒懒地开口：“是你把我扔上来的啊，别说，你这床还真挺舒服的，比我们丫鬟睡的床好，甚是高级！”
南尧芃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不是说废话吗，下人睡的床能跟我睡的床比？这可是专门定制的，除了这床别的床我可都不睡！”
“是是是，没法比。”师乐敷衍着，心想那之前在宗正天府跟老鼠一起睡还不是得了，真是死鸭子嘴硬。
跟她耗了这么一半天，还没说到正事，南尧芃只道这女人真是个麻烦，一沾上她连脑袋都不灵光了。
屋里突然沉寂了好久，师乐见南尧芃不说话了，还以为他出去了，于是从床上爬起来，到处瞅瞅。
这不一个大活人在中间站着吗，也不说话是要闹哪样！
“你把我带进来就是让我体验一下你的定制大床？”师乐问到。
南尧芃站了很久，终于，他目光狠烈地看着师乐，一字一句问道：“你那天说那妇人是受霍文晋指使……可是真的？”
说完，他就将眼睛从师乐脸上移开，因为他不知道师乐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这个答案可能会让他半生的信念都崩溃！
师乐感受到了南尧芃的退缩，他连问出这句话都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她又如何能实实在在地伤他！
“其实……其实……我可能没有看清楚那人的脸……”最终，师乐还是没有说出真相。
虽然师乐说的很含糊，可是南尧芃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就像那夜在宗正天府初见他时一样，果然还是一个朗秀的少年！
可是，他终究有一天会知道，到时候师乐又怎么来保护他呢！至少，现在，他是快乐的，这就足够了吧！
“那我可以走了吗？”
“不行！”
“为什么？”师乐有些不解，他要听的话她也说了，怎么还不能走！
“我向大姐要了你做我的丫鬟，从今儿起，你就是我旻月宫的人，不必回公主府了！”他将师乐的下巴抬起，看着她得意地说道。
“什么！”师乐一把将南尧芃的手拨开，可是这货竟然得寸进尺，直接将师乐拉到了他怀里！
“怎么，高兴地说不出话了！之前在东宫，你冒着生命危险为本皇子求情，着实将我感动了一把，之前你去宗正天府，莫不是也是因为看上我了？”南尧芃一脸坏笑地看着她，等着她出丑。
怪不得今天长公主早早就打发了她来旻月宫问候南尧芃，当时她还觉得奇怪呢，这长公主要看望她的弟弟，怎么不自己去，还特意遣一个下人去，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潇奉，我跟你不共戴天！
“我救你……那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你可不要自作多情，再说，我哪里高兴了，我一点都没有高兴！”师乐一边奋力挣扎着，一边心虚地躲避南尧芃的目光，心道这儿宫里丫鬟那么多，他偏偏把她给要了过来，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她一说南尧芃更来劲了：“你个小丫鬟还挺嘴硬，就是不承认是吧！”
说着就把师乐往方才的床上推：“你不是说你喜欢这床吗？那就好好享受一下！”
师乐突然想起来之前在牢里的时候，南尧芃说过他有通房丫鬟……这人是要占她便宜啊！
休想！
南尧芃的身子像是有千斤重，可师乐也不是吃素的，她脚上暗暗蓄力，心道要是南尧芃敢欺负她，就马上让他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