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勒府里,朝云正坐在书房里奋笔疾书,抄写账目。自从那夜跳车被达勒撞见后,她就被达勒收为府里的杂役。因见朝云自称秀才,有些文化,又应对得体,便让她把从康城带回的那些箱笼里的金银财物的账目抄写整理。
亏得朝云写得一手好字,又机敏过人,把账目整理得井井有条。她虽然手上抄着账目,心里却恨得牙痒痒的。这些狄人从康城搜刮了那么多财货,简直是明火执仗的强盗。想着多少无辜百姓就这样被掠夺了毕生的心血,朝云真想往那账目上吐口唾沫。
达勒看朝云的水平不错,又开始逐渐把府里的一些账目也交给朝云抄写整理。府里人见朝云得到了重用,那脸色也不同起来。见着朝云,都客客气气的。
朝云本以为在达勒府里随便混个差事,便可趁机溜走。谁想达勒似乎还有要重要她的意思,还露了个口风,要栽培她逐渐参与帐房管理。朝云心里暗暗叫苦,生怕位置越重要,越被人注意,溜出去就更难了。眼看着估算着行动日子也近了,朝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心只想出府去找那家接头的古玩店。
正在灯下奋笔疾书时,达勒府的管家努金走了进来。朝云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问好。努金笑眯眯地对朝云说道,“云先生,你真是勤快啊,怪不得将军这么看重你。他还特意吩咐说,你是文士,不是普通杂役,要我们称你先生呢。”朝云只好说道,“多谢将军抬爱。”
努金看了一眼朝云抄写的账目,满意地说道,“不错,你真是我的得力助手啊。将军有事找你,让你马上过去。”朝云连忙收拾东西,便跟着努金到了达勒的院子里。努金带她到达勒书房门口,敲了敲门,通报了一声,便走了。
里面传出达勒有些疲惫的声音,“进来吧。”朝云心里一阵打鼓,这达勒又要搞什么花样?不会是身份暴露了吧?不至于,否则我早就被他抓起来了。她快速回忆了一遍那个假身份云昭的所有细节,确信自己应对无误,心里稍微有了底,便抬腿走了进去。
达勒疲倦地靠在椅子上,头枕着椅背,闭着眼睛,双手微微揉着太阳穴。大军进入京都以来,达勒作为大夏国的最高军职大司马大将军,事务繁剧,还要兼职处理很多政务事务。身边可用的、可靠的、又熟悉夏国的人并不多,府里也有大堆事务要他处理,令他也身心疲惫。因此,他对朝云颇有重用之心。
他低声说道,“你来了。”朝云轻轻说道,“是的,将军。”达勒便缓缓睁开眼,瞧着朝云。虽然已经与朝云相处了一段时间了,但是猛然一瞧见这张脸,还是会让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是,一种惊艳之感。
虽然朝云来自夏国南方,那里的男子秀气的多,不同于狄人的粗犷勇悍。但是,这种词似乎不能用在一个男人身上。然而,达勒实在找不到别的词,去形容他第一次见到洗干净脸的朝云的感觉。
那张白皙温润的脸上,两道秀气婉转的眉毛下,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灵气逼人,甚至令他当时呆了半晌。他第一次真心见识到“男人”的美貌。他在心里哀叹道,如果自己是女人,大概会爱上这样的美男子吧。朝云的美貌不同于陆望的清俊脱俗,更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丝丝渗入心田。因此,达勒也不能免俗地,对朝云多了几分喜爱。
达勒定了定神,对朝云说道,“听说你把帐房的事做的很好。努金多次在我面前夸你。”朝云谦卑地说道,“都是应该做的。将军对小的有提携之恩。”达勒满意地点点头。他问道,“你对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朝云的心猛然“突突”地跳了起来。她意识到,这是个脱离达勒府的机会。如果她开口提出要离开达勒府,达勒会同意吗?他会不会对她产生新的怀疑?眼看着日子越来越近了,她不能坐在这里困守。再这样拖下去,她历经千辛万苦来京城的努力就白费了。
还是得试一试!朝云在心里想了想,便开口说道,“将军,小的来京有一些时日,蒙将军照顾,在府里衣食不愁。只是这些日子,我在府里抄写账目,见着往来的都是些穿铠甲军装的武人,又常事舞刀弄棒的,心里着实有些害怕。小的以前在家乡只会读书,对这些武事一概不懂,留在府里只能做些抄写的活计,等于吃白饭,实在于心有愧。”
达勒听了她这一大段,扬起眉毛,眼神灼灼地盯着她,问道,“你想说什么?”朝云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将军,我想,还是去投奔表哥,在外头的店里做工。”
“你嫌府里的工钱不够?”达勒问道。朝云连忙说道,“不!不!府里的工钱我都没敢花,一直存着,随时可以还给府里。”
“那这是为什么?”达勒逼问道。朝云只好硬着头皮编下去,“我从怕事,见着府里这些刀枪棍棒就害怕,往来的又都是武人,胆都要吓破了。再说,以前曾经寄书给表哥,说要来投奔,不见一面,怕放心不下。他许是以为我死了,可别给我立个坟呢。”
达勒笑了,说道,“这好办。以后我让人把这些挪开,让那些人也都尽量避着你。你眼不见为净罢了。至于你表哥,你抽空出府去看看。以后事不忙的时候,也可以去府外走走,免得在府里也闷坏了。”朝云见自己的要求没有得到批准,只能暂时作罢,以后再打算。
不过,能得到允许出府,就有机会去古玩店接头了。朝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要赶快把此事办妥。毕竟,这才是她来京城的真正目的。
达勒见朝云的表情略有松动,知道她已经动了心思,心里也略为放心。他说道,“看来你是在府里闷坏了。以后有机会,我也会带你出去走走,长长见识。”朝云在心里哼道,谁要和你们狄人混在一块。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心上人陆望不也是这些狄人的座上宾吗?心里又是疑惧,叹了一口气。
朝云正要开口答谢,门外传来敲门声。原来管家努金又回来了。他在门外轻声说道,“将军,有要事。”达勒传他进来,对朝云说道,“你去吧。明日开始,你就可以自由行动。有空就去看看你表哥,免得你心里挂念。不过,你始终是我将军府人。要是乱跑让我找不到你,你的下场会比那些牢里的夏人更惨。”朝云答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努金看了朝云一眼,便推门进去,然后把门合得死死的。朝云心里一动,便装作走开的样子,躲在暗处的柱子后。待努金进去一会儿后,朝云蹑手蹑脚地摸到书房外的墙边,竖起耳朵偷听。
只听得里面努金对达勒说道,“将军,刘义豫的旨意已经下了,是关于陆望的。”朝云一听,心里一阵打鼓,不知刘义豫下的是什么旨意,对陆望是福是祸。
达勒说道,“这还是赤月太性急了。那次开春宴公然向陆望示好,想拉拢他,还想把狄王的金腰带送给他。这金腰带哪里是能轻易送的呢?当年狄王打败白狄,得到了这条金腰带作为战利品。后来,戴着这条金腰带建功立业,才有了今日的成就。这是权力的象征,身份的荣耀。多少狄人梦寐以求,想得到狄王赏赐。她居然就想这样送给陆望!”
努金接嘴说道,“那陆望还不领情,不想要呢。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推脱了,我们自己还讨个没趣。”达勒说道,“我当时也是反对这样太厚待陆望的。我们确实是需要拉拢他,不让刘义豫独大,但也不能太一边倒,必要时还要敲打敲打他。刘义豫的旨意是什么?”
“赐陆望继承明国公爵位,并恩准开府。”努金简短地说道。达勒冷笑道,“刘义豫这个旨意,也是在拉拢陆望。赤月做的太急切了,反而刺激地刘义豫也要向陆望示好,以免被我们拉走。”
努金说道,“这个陆望,不久前还是一个待罪之身呢。那时刘义豫连是否要放了他都有点疑虑,现在倒成了香饽饽了,抢手的很。”达勒说道,“这个陆望,不简单啊。有两下子。假以时日,他在朝中会有很大势力。”
“这次陆望开府,我是否要为将军备下礼物?”努金小心翼翼地问道。
达勒说道,“当然要。毕竟名义上同朝为臣嘛,何况他现在还是内阁次辅,算是朝中重臣了。我作为大司马大将军,当然要前去庆贺了。”努金问道,“将军还要亲自去?”达勒说道,“当然!礼到,人也要到。打听到陆望开府设宴的具体日期后,就来禀告我。”努金连忙点头答应着。
朝云躲在墙外听得心里起伏不定。陆望看来在狄人与刘义豫之间左右逢源,混得风生水起。难道他真的留恋富贵,彻底背叛夏人了吗?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什么能得到他们的信任和重用呢?朝云的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凉水,而后又渐渐沉入了冰窖。
开府。。。设宴。。。看来,这京城中又要有大事发生了。刺客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行动的。朝云恨不得现在就赶到古玩店,把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时间不多了!必须马上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