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的大雨下了很久,粗大的雨滴把小院砸得一片狼藉。
不同于以前听到的‘哒哒’声响,也没有打在玻璃上那种清脆的声音。村里的诸多草屋正经受着严峻的考验,那种闷闷的声音不断冲击着韩铭的心房。
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午饭过去了很久,韩铭还是不能释怀。
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又矫情地想留住丁点良知,立马就造成了骑虎难下的局面。
本来他一个人出点血倒没什么,可答应了那个条件,说不定会给族人带来极大的危险。
对方两次都迫切想送弟弟过来学习,神情很是焦急。第一次,他本意是来个缓兵之计,到明年自会有办法拒绝。
韩铭又不是傻子,都大概率猜到对方是谁了,姐姐也被人追杀。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去接收这么一个麻烦,那不是往坑里跳吗?
想到这个,他又扇了自己一巴掌,“叫你万一。”
对于全靠分析,没有任何佐证的事情,韩铭大概率不会把论断下死。尤其是这件事,会给无辜之人带来伤害的时候。
就比如,从逻辑上推测,同桌是害他罚站的告密者,这个可能性有八成。但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去和人撕破脸,也不会疏离对方。
经年累月下来,他形成了自己独有的一套逻辑体系和判断规则。只有经过规则验证,才会去做某件事。
毕业之后,由于工作性质的原故,这种模式更是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开发利用。因此,他在医院的外号是‘稳如狗’。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稳是要付出代价的。哪怕一个再小的手术,韩铭为制定方案查看的资料都是海量。
要是不过心里的那根线,这个手术绝对做不下去,刀都没办法动。
为了保住工作,他只能不间断地学习,以保证手术方案能过自己的线。做事也是如此,相关信息收集的越多,判断自然越准确。
所以,他每一次的成功,都是经过大量信息的整合,做了巨量前期工作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韩铭大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却依然会答应她的原因。可笑的是,由于没有明确的信息佐证,他依旧把对方当成一个普通的富家小姐考虑问题。
来个这个时代,见得多了,心里自然对女性有几分同情。他就怕哪个环节出现漏洞,秦忆茹真是个来找他做买卖的地主。
然而事情的走向总是那么怪异,本以为是条不谙世事的美人鱼,谁想到翻身就变成了巨鲨。
有关这个姑娘的本性,韩铭不想去了解。他想知道的是,这件事背后的隐秘。
秦忆茹,为什么非要把弟弟送到这里来?她怎么就笃定,这里能保住他的弟弟?难道,临水村不到四百数的村民,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只因他武功低微看不出来?
韩家肯定有大秘密!
带着这个结论,韩铭仔细回想着韩家与普通人家的不同。
最终,所有的怪异之处,都指向了一个问题:太伯公那睥睨天下读书人的底气,从何而来?
一直在想这些,到叔奶来叫他吃晚饭时,韩铭才发现腿都木了。
叔奶心疼地拍了拍他,“五哥,遇到难事了吧?要是为难,我们就不做了,踏踏实实过日子吧,苦点也没什么。”
韩铭抻了抻腿,笑道:“叔奶,孙儿聪明着呢,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刚才只是在想,以后娶几个媳妇才好,要是生的孩子太多,我怕您老人家带不过来。”
“哈哈哈,要是有那么一天,多少个都不是事,你尽管生。不过铭儿,说真的,凡事不要顾虑太多,自己好好的就行。你这个样子,和你爹一模一样,他也经常一站就是一天。”叔奶脸上带着缅怀。
“叔奶,我爹……”
“走吧,下雨天菜凉得快,抓紧吃才是。”叔奶打断了韩铭的话,拖着他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吃饭时,韩铭得知秦忆茹已经走了,叔奶一直担心小姑娘路上有危险,怪自己没能留住人。
临走前,她请叔奶转告,明天就会派人过来,让这边有个准备。
韩铭听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面对老人好奇的心思,只当作不知道,一直在专心吃饭。
叔奶没吃到瓜,心里微微有些遗憾。不过想到老头子说过,五哥好像定了媳妇,又开始比较起来,想着那人是不是有秦姑娘那么漂亮。
吃完饭,韩铭回了自己的住处,丝毫不知道,叔奶都在给他的孩子起名了。
稍稍坐了一会,他开始收拾起房间的东西,把一些不用的书本什么的,先行打包。
虽然他答应了对方的条件,可也提了一个要求。秦忆茹必须在村子的边缘,靠近猪场的地方,单独建造一栋房子。什么时候房子建好了,她就可以什么时候把人送过来。
住在村里,还是太危险。而且,韩铭肯定是要跟过去住的,要不怎么都放心不下。
他的东西不多,书也就只有那么几十本,很快就料理完毕。想到今后的处境,他放弃了休息的打算,争分夺秒地开始练武。
虽然,韩铭没事的时候就会练练,可现在必须把这个当成主业。为了那个小屁孩也好,为了自己也罢,片刻都不能耽搁。
第二天,睡觉时间不长,却依旧神采奕奕的某人,发现自己两天都没看见叔公了。那些个同辈兄弟更是如此,他们比叔公还早离开一天,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只听叔奶说了一句,叔公被行使乡长职权的里正叫走了,说是商量派工的事。
派工,就是服徭役,说明最近县里有工事要修建,每个村都进行摊派。
可一般来说,这种事基本上一下午就能搞定。做个工程预算,统计壮劳力的数量,然后分配就是了。
现在两天的时间都没弄完,这显然不太正常。
吃过早饭,韩铭去了一趟靠山村。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村长也是两天都没回来。
他带着疑惑而回,在村口碰上了正带人进村的秦忆茹。
“公子日安。”
“嗯,日安。你们随我来吧。”韩铭点头打过招呼,一句废话都没有说。
秦忆茹跟上他的脚步,脸上泛起一丝迷茫,随即又转化为坚定。
韩铭为房屋选定的地址,也是一块地势比较高的地,紧紧挨着猪场。这里原本是作为二期工程,用来扩大猪场规模的,现在只能先应急。
把人带到地方后,他直接告辞离开,往猪场而去。
在猪场门口,有一个小棚子。是这几天新加的,专门用来梳洗的地方,每一个进入里面的人,都要先在这里把自己洗干净。
而此时的值班人员,是不怎么爱说话的八妹。她只叫了声‘五哥’,打完水,就直接出去等着了。
韩铭从小棚里出来后,正好看见八妹一脸严肃地拦着秦忆茹,“这是规定,五哥哥说了,不是猪场的人不让进。”
秦忆茹看到他,无奈笑道:“韩公子,能不能容我观看一番?”
“八妹,带她去棚里等着。”韩铭说完,自己去缸里打了盆水。
八妹煞有其事,掰着手指头,一条条地说着规矩。可见这个小姑娘,背后下了很多功夫,想努力当好一个门卫。
秦忆茹笑脸盈盈,默默把规矩记下,不时点头认同。
进到猪场,韩铭先去看了看猪仔的状态。吃了几天米糠,外加生活环境不错,这肉长得飞快,几乎一天一个样子。
几个男孩出去打草了,还在这里忙活的,都是不大的女孩。最大的是五妹,今年十二岁,负责煮猪食。
这也是韩铭最大的妹妹,再往上就要叫四姐了。可就这么点大的姑娘,却已经许好了人家。
十一、十二、十三是合体三人组,没事就待在一起,基本每天都来,还给所有的猪仔都起了名字。真不知道,等猪出栏的时候,她们会不会哭出来。
看着活力十足,朝气蓬勃的小妹们,韩铭受到感染,轻声笑了出来。
秦忆茹自进来后,就没有说过话,一直跟在他身后,看到了许多没见过的东西。
此刻她满心好奇,为什么一个读书人会去养猪呢?就算真被逐出师门,也不是没有路可走,只要有能力,起码科举还是有办法的。
他是真的完全放弃了,一点也不在意外界的看法?
经过几次接触,韩铭在秦忆茹心中的印象不断变化着,越看越迷。
逛了一圈,见到猪场运行顺利,猪仔都健康成长,韩铭心怀大慰,“总算是没白穿几年白大褂。”
尤其是,这里对族里姊妹来说,是一个临时避风港。能让她们忙完家务后,稍微放松一下。虽然养猪的活也不轻松,可在这个地方,她们能肆无忌惮地笑。
“真好!”秦忆茹站在一边,听着欢声笑语,脸上露出羡慕之情。
韩铭叹了口气,“很快,就不好了。”
秦忆茹收起嘴角的笑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轻声说道:“对不起,我保证不会让小弟过来打扰的。”
“是吗,你的歉意仅仅是个?”韩铭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无比,眼神很是可怕。
“我……”秦忆茹被他气势所迫,有些说不出话来,心中震惊不已。她弄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有其他要道歉的地方吗?站在你的立场我可以理解,但不代表我能接受你的做法。”韩铭咄咄逼人。
秦忆茹面无表情地开口,“我一个弱女子,除了些许钱财,身无长物。此生,只愿我幼弟平安成人,别无他求。”
听到这个回答,韩铭抬头看天,“弱女子?您过于自谦了,长安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