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心伸手擦掉顾欢意的眼泪,说:“我不想看到你哭,更不想看到你因我而哭。”
顾欢意抬头仰望他,带着笑意说:“今日不同,今日是喜极而泣。”
李从心得意道:“看来我猜的不错,你的贪心,便是我。”
顾欢意别过头,这个人真讨厌,看破还非要说破,叫她个小女子脸面往哪里搁?
两人初许诺言,一时有些尴尬,牵着的手心一直冒汗,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可又舍不得道别。
李从心先镇定下来,觉得有个事必须问一下。
“你方才同我说,担心顾家一案会牵扯到皇上,这个推断,是如何来的?”
李从心因担心她对皇家生出怨恨而引祸上身,所以一直没有跟她说过真相。
顾欢意说:“我也只是猜的……历朝以来,皇上斩杀功臣的事也不在少数,皇上和贞妃召见我时,态度奇怪,像是对顾家有所亏欠一样……而且太子病重的时机跟我家出事的时间太巧了,至今也无人说清楚他到底是什么病。”
李从心斟酌着,顾欢意敏锐至此,因贞妃一句话,便疑心了太子。
若继续瞒着她,她越想越歪,再被人利用,可就不好了。
他思虑再三,悄声将太子因寒冰散而做的一系列事告诉给她。
顾欢意听到太子派人炸毁天湖水坝时,难以克制的用双手捂着嘴痛哭出来。
李从心望着她极力克制而抖动的身体,将她拥入怀中。
“我知道真相对你十分残忍,但今日我俩既已起誓携手同行,我便应当告诉你。”李从心轻轻拍打她的背,说:“皇上深知太子罪孽深重,已将他囚于东宫,并不许派人救治,由他自生自灭。”
原来如此!
原来贞妃让她谅解皇上是这个意思!
可是太子一条命就能填八万条忠勇之士的命吗?
凭什么?
顾欢意双手抓住李从心的前襟,哭的喘不过气。
“我好恨……我好恨呐!为什么会是这样……”
仅仅是太子为了一己私欲,便葬送了她全家人及八万忠勇之士的性命!
若不是顾家军挖渠引洪,太子葬送的甚至是整座凉州城!
太子纵然是死,也不足解她心头之恨!
李从心安抚道:“我之前不愿将真相告诉你,便是怕你迁怒皇上而被人利用。太子一事,背后还有诸多疑点未明,太子甚至也不是罪魁祸首。皇上此刻不能将太子绳之以法,并非偏私,而是为了继续调查真相。为了给你父兄报仇,为了给顾家军雪恨,克制自己,暂时隐忍,好吗?”
顾欢意哭了良久,终于在他怀里缓缓点头:“我明白了,我会识大局的。”
李从心抬起她的下巴,仔细观察她的神情。
她眼中依然带着怒意、不甘,但渐渐平静下来。
李从心怜惜不已,但这是顾欢意必经之路,她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这一切。
他侧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光,说:“天要亮了,我必须走了。若你心中还有何不解与不甘,待丧祭之后,我仔细同你说,答应我,不要擅自做任何决定。”
顾欢意又点了点头。
李从心起身,不放心的看了几眼,但外面的人影渐多,他只能狠心离开。
顾欢意在灵前努力平复情绪。
李从心说的很对,光查到太子,并非终点。
她父亲并非善用权谋之人,一介武将,却轻而易举的查到了是太子在走私寒冰散,这也太容易了,她得着手调查一下父亲身边的人,到底是谁将“刀”递到了父亲手中!
因心中有事,丧祭大典时,顾欢意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众人见她双眼红肿、神色憔悴,以为她太过悲痛,倒也没有苛责。
而顾欢意更是不肯抬头去看皇上,担心自己控制不好,露出怨恨之色。
丧祭结束之后,顾欢意终于抬头,看向义勇祠正殿上高悬的“流芳千古”的御赐牌匾,握紧了拳头。
有的人流芳千古,有的人却该遗臭万年!
大典结束,御驾并未着急返京,而要去城外的平阳关巡视。
瑄国虽与北夷议和,但两国自古纷争不断,此次瑄帝巡视至此,便要向北夷彰显天威,以示震慑。
巡视平阳关的事与顾欢意无关,她与舅舅在家办了母亲的周年祭,并行了除服礼,第一年的孝期便算是过去了。
守孝第二年的礼仪与禁忌比第一年要松泛不少,她除服后,立刻就接到了府尹大人齐家的请帖。
因贞妃和妙华公主没有随驾去平阳光,留在了凉州城内,齐夫人和女儿齐芝兰做局请贵人游览凉州,贞妃婉拒,但允得妙华公主出游。
齐夫人请顾欢意作陪,顾欢意虽知妙华公主是无辜的,但她对皇家有心结,心里还是觉得为难。
但顾欢意看了一眼出游名单,负责妙华公主护卫的是林宥海,她便改变了主意。
凉州是边陲重镇,不比帝京繁华,游玩的地方也不多,只有星香原算的本地特色值得一游。
星香原是凉州东边的一处草原,每年春天都会开满星星点点的野花,好似花海一般。
此时三月春光正盛,是最好的赏游时节。
齐家在星香原上搭了帐篷,设下酒宴,并布置有马场、射箭场、滑草场等处供人娱乐。
顾欢意今日褪去孝衣,穿着淡黄衫裙,身披花穿牡丹暗纹的白色斗蓬,清新秀丽。
妙华公主由齐芝兰领着,被众人拥簇着在草原上摘花玩,顾欢意不感兴趣,自行骑马畅游去。
顾欢意许久没有骑马,此刻在草原上骑马踱步,心情的确有所好转。
如果没有讨厌的人打扰的话。
她侧头看着不远处林宥海骑马赶来,心中冷笑。
她便猜到,林宥海定会寻机会找她,她倒要看看,这次他又要来刺探什么。
“欢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顾欢意收敛情绪,道:“我近一年没有出来骑马,心里馋,便偷偷溜出来了。林少将不陪在公主左右,专程出来找我有事吗?”
林宥海说:“方才公主见你不在,十分担心,派我出来寻你。”
顾欢意道:“多谢公主关心,是我思虑不周,不该自己贪玩儿,该多陪伴公主才是。”
林宥海做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说:“我见你一路上都不搭理公主,还以为你对公主有何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