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真是恶心
看到波博斯基的进球之后，刚刚还在暴怒地捶着教练席座椅的伊纳西奥突然平静了下来，常规时间已经不足十分钟了，完全丧失斗志的里斯本竞技再也提不起任何进攻的欲望，萎靡的队员们连传球的动作都有些走形了。
看到自己的主教练像泥塑木雕一般愣在场边，只能待在球场一角的少量竞技队球迷全都出离的愤怒了，这可是里斯本德比，就算输也应该输得有骨气一些，你伊纳西奥这个时候投子认负，是想在对手面前表现得自己很有风度吗？
无比失落的主教练听到己方看台传来“伊纳西奥，把狮子带成绵羊的蠢猪，伊纳西奥，下课！”的歌声时，仅剩的尊严驱使着他的双腿，伊纳西奥就这样如行尸走肉一般提前回到了更衣室。
他心里明白的，赛前那些有关胜利和狂屠的大话，早就已经让最后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消失了，之后等待自己的，必将会是被解雇的命运，和记者们满怀冷嘲热讽意味的闪光灯。
穆里尼奥坐在教练席上，双手撑着膝盖，对方主帅失态的举动都被他看在了眼里。失败者的命运一向是残酷的，无论是在哪行哪业，无论是谁，都躲不过真正的掌权者砍下来的那一刀，即使伊纳西奥之前让里斯本竞技稳稳保持着领头羊的地位，也还是敌不过输掉德比战的后遗症。
可兔死狐悲的情绪不该出现在本菲卡的人群中，踩着死敌的尸体庆祝胜利是最愉快不过的事情，助教们眉开眼笑地商量着庆功的程序。
穆里尼奥坐在完全无法安静下来的人群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胜利难得才会滋味绵长，所以要品，要细嚼慢咽，囫囵饕餮是要不得的。
主裁科罗阿多没有给太多的补时，很快就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音，光明球场欢声雷动，本菲卡的球员们走向主看台感谢球迷，在密集的掌声和口哨声中，电视转播镜头对准了教练席，却只拍到了穆里尼奥走进球员通道的背影。
他在办公室坐下之后，思维却陡然转到了之前那些点点滴滴的经历，新主席公开表示换帅的言论，董事们在酒店事件中的低智行为，穆里尼奥心里悲凉和愤慨的情绪激荡起来，德比战精彩的完胜之后，他想看看这些小人会做出怎样尴尬的表演。
莫泽尔敲门后走了进来，看着一脸平静的穆里尼奥，他的心情十分复杂，犹豫了半天，嘴唇翕动着也没说出什么，还是穆里尼奥先开了口：“如果巴西人都像你一样沉默，我很好奇桑巴足球这个绰号是怎么被叫出来的？”
莫泽尔满脸的凝重都被他这句话撬开的缝放走了，可巴西人还是叹了口气：“有件糟心的事，比赛前我一直没说，可现在赢都赢了，再藏着也没意思了。
俱乐部的董事早就想对你动手了，这是我偶然听到的，之前有个家伙在和里斯本竞技的人打电话，说是本菲卡最好能被他们在光明球场打个落花流水，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让你滚蛋了。”
莫泽尔还以为穆里尼奥会恼怒地砸掉些东西，至少也要骂那些愚蠢的董事们一顿，可他的上司就坐在那里，手也摊在办公桌上一动不动，场面平静得有些出人意料，轮到莫泽尔心里发毛了。
“你想干嘛？他们蠢是他们的，你可别做什么影响自己前途的事情啊！”
“你看我像是马上要去打击报复的样子吗？”穆里尼奥歪歪脑袋，嘴角露出了带着些揶揄的笑容。
莫泽尔走近了一些，仔细观察了两遍，才又开口道：“别跟他们正面冲突啊，董事们不懂事，你不能跟他们学。”
“放心吧。”穆里尼奥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小伙子们疯够了闹够了该回到更衣室了，我们也去吧。”
“我也正想这么说来着…”
……
和激动的队员们一一拥抱庆祝之后，穆里尼奥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在场边奔走喊叫也是件费力气的事情，他脱掉衣服打算冲个澡，想了想又坐回了椅子上，穆里尼奥想放松放松，跟妻子打个电话。
“塔米，你在电视上看比赛了吗？”
“看了，我一直抱着蒂塔坐在电视机前面，开心么，何塞，这种证明自己的感觉…”
塔米在电话里边笑边说着，穆里尼奥使劲让身体陷入柔软的椅背中，享受着家人带给他的温情，可主席维拉里尼奥却来到了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穆里尼奥知道对方是在等自己请他进屋，可穆里尼奥不想打断塔米的话。
维拉里尼奥在门口僵住了，看着自己的主教练翘着脚打电话，却对自己不予理睬，这让他心里有些羞恼，等了几秒钟，发现穆里尼奥还是没有挂电话的迹象后，维拉里尼奥甩动胳膊关上门，一言不发地转身走掉了。
故意气走俱乐部主席后，穆里尼奥突然觉得有些意兴索然，跟塔米约好回家的时间后，他就走进了淋浴间，中间对外联络主管马列罗还过来让他去参加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也被他拒绝了。
开车返回塞图巴尔的途中，穆里尼奥听着收音机里对本菲卡这场比赛表现的盛赞，又想起了维拉里尼奥上任时所说的话，托尼将是本菲卡的正式主帅。
托尼？现在你们还需要托尼吗？
瓢泼大雨打在车顶，如密集的鼓点一般惹人心烦，穆里尼奥隔着被雨迹模糊了的车窗，望向街道旁泛起晕环的灯光。远离球场之后，喧闹的气氛也随之悄然消弭，冷寂的雨夜，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里，以甩开那些勾心斗角的难堪心事。
……
第二天重新回到光明球场之后，穆里尼奥先是去了更衣室，助教和球员们都等在那里，等着志得意满的主帅规划今天的训练科目。
“训练课内容照旧，但是队内对抗赛取消，莫泽尔，你带队吧，我要去找主席先生谈一谈续约的问题。”
更衣室里的气氛很轻松，大部分人都乐于见到深受球员与球迷爱戴的教练能拿到更好更长的新合同，也相信这对见到成绩的俱乐部高层来说已经不是个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只有默默准备训练内容的莫泽尔脸上挂着担心的神色，他觉得穆里尼奥有些操之过急了，拿下里斯本德比之后就去谈续约，这甚至有逼宫的嫌疑，可惜巴西人不知道昨天穆里尼奥和维拉里尼奥之间发生的事情，不然他一定会拦住正在走向主席办公室的那个人。
……
即使和维拉里尼奥昨天闹出了些不愉快，穆里尼奥依然对续约充满了信心，现在支持他的人数不胜数。一线队中几乎所有的球员，俱乐部正式注册的球迷，都已经倾向了本菲卡主帅这一方，连媒体的风向也改变了，报纸、电台和电视一直在讨论本菲卡重回争冠队列的事情，根本无暇顾及主席先生对托尼的承诺。
现在拿到手的傲人战绩足以证明一切，穆里尼奥带队期间九轮联赛才输了两场，而且本菲卡后段的赛程要好打很多，只要董事会可以支持他，球队未必不能拿下多年未曾触碰到的联赛冠军，这是他手中最大的底牌。
穆里尼奥一心想着尽快续约，让球员和俱乐部的职员们清楚，自己不再是个短期的过渡教练，这能让他的处境变好很多，至少不需要再去忍受那些不职业的行为了。拿到长约后，在更换队伍中任何妨碍争冠的人时，穆里尼奥会拥有更大的发言权。
所以敲开那扇豪华的木质大门时，他心里一点仿徨不定的情绪都没有，只想着自己的目标，拿到那份完全配得上的新合同。
“主席先生，我是来和您谈续约问题的，在早些的时候，有家俱乐部给了我一个长期执教的机会，从球队和我自身发展的方面考虑，我觉得之前只有六个月的短期合同不能匹配我对球队目标的展望。
如果可以续约，我不会要求薪资待遇上的任何改变，但本菲卡不和我续约一年的话，我会选择去到那家俱乐部，也就是说，我会主动请辞。”
穆里尼奥坐在会客椅上，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没有涨薪，只加一年，在他看来这种续约方式合理得不能再合理了。
维拉里尼奥呵呵笑了两声，双手交叉着撑在了桌上：“以我个人的角度呢，本赛季的短合同结束后，你完全有资格跟球队再续约一年。你的成绩我全都看到了，球队的精气神我也看到了，可是，续约这种事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拍板的，在董事会会议上，超过七成的成员拒绝向你提供新的合同，俱乐部的投资人也表达了反对的意见。”
看到穆里尼奥脸色有些难看，维拉里尼奥又笑着摆了摆手：“别担心，如果你能继续带队取得好成绩的话，也许赛季结束时董事会就改变主意了，作为补偿，到时候你的薪资会上调百分之三十，这一项还是在我的权限中的。”
本菲卡的主席并没有露出什么糟糕的表情，穆里尼奥明白了，在投资人介入的时候，无论主观意愿如何，维拉里尼奥的话分量都会轻很多，即使他想续约自己，这事也不可能成功，但他不该劝诱我继续干下去，这种坐不稳当的帅位，继续下去就是浪费时间。
“我想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提议，主席先生，我会提交辞职报告然后领取自己剩下的薪水的。”穆里尼奥站起身，但他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还是回了一次头，“我为我昨天不礼貌的行为道歉，再会，主席先生。”
感到失望和不甘的穆里尼奥走进了办公室外面的洗手间，他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会儿，就在整理思绪的时候，盥洗室隔间里传来的声音却彻底让他收回了离开本菲卡的遗憾。
“对，他已经和主席先生说过要辞职了，不过你不能这么写，你得写成这样。穆里尼奥向俱乐部要求三倍以上的工资，否则就立刻辞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钱，本菲卡不会屈从于这么一个小人的胁迫。嗯，大概就是这样，你多多润色一下，需要什么再和我提…”
真是令人恶心啊，穆里尼奥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