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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生活给我们每一个人以苦难,这很公平;我们坦然地接受,并在苦难中接受改造——只要挺了过去,就会发现,那都是一种财富。”

  黑说着,突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恐怕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他拍了拍衣角,对成易说,“你看,除了某些离经叛道的想法之外,我并非什么特别的人。眼下,我有一个提议:你回到姵的住所,告知泛华都的负责人,审判日即可在几天后举行,地址便在这里,我们花费几天时间布置一番。”

  成易愕然,瞪大了眼睛。

  “在这里?”

  “正是,使用你们的技术,投影,只消一些投影设备就行了,不是么?机械师应该能弄到不少那玩意儿。”

  “话是没错,”成易说,“用多重高阶投影,即便是十来个投影器,实现几千人的会议也不成问题……可你如何想到要在这里举行?”

  “这真叫人啼笑皆非呢,”黑笑了笑,“你的上级器重你,把你看作基改技术的最佳范式,也是泛华都科技的最佳代言……可他们万没想到,你使用的竟然是无法读取码球的老式叮叮。这个状况,恐怕连给你下达任务的人都没料到吧?”

  成易皱起了眉头,一脸茫然。

  “姵说他们根本没要求我过去,他们只想亲眼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黑说着,突然大笑起来。他仰天长啸,用一种奇怪的嗓音,发出了某种奇怪的腔调。

  “我知道盘古用土捏出了女娲,

  女娲用藤条甩出了人;

  我知道上帝耶和华往尘土里吹气造了亚当,

  抽出亚当的肋骨造了夏娃;

  我知道普罗米修斯用粘土造出了人,

  顺便还教会了他们怎么用火;

  我知道阿姆图神挖出眼睛找到儿女,

  喜极而泣落下眼泪化成了人。

  我知道亚史前人创造了域界,

  在域界里创造了原生人;

  我知道原生人开发了基因,

  在泛华都创造了基改人……

  哈哈,多么疯狂的世界!

  当能力贯通天地,

  当生存问题不复存在,

  人人就开始热衷于当神!

  一个接一个,

  每个神都想让自己的生命延续!

  既然造物主如此万能,

  可为什么不造出同样万能的自己?

  我知道,我都知道!

  因为被造者并非神的儿女,

  只是他们受好奇心之驱使的结果,

  人人都害怕造出的人威胁到自己的生存!

  实验室里的东西,又如何能替代神来接管世界?

  除非世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黑的声音清晰而洪亮,传出老远,像是咏叹,或是高歌。成易甚至能听到从南边大山传来的回声,他觉得至少在域城,每个人不用竖起耳朵就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可以回去了,”黑恢复了常态,对成易说:“他们只是想亲眼看到我和你站在一起而已,他们以此来判定基改人和原生人谁才能适应接下去的未来,他们需要判断现在的我们是否足够优秀,以至于可以在未来的星际开拓之旅中带上我们。他们要你当着我们的面敲碎那九只盒子,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会替你动手,我要当着他们的面,遂了他们的愿,亲自敲碎这尊模型!”

  成易一时间难以适从,用大惑不解地神情看黑。

  “……我说,假如是那样,你又何必敲碎雕塑?何必那么干呢?”

  “和你一样,我有那么干的理由,”他说,“泛华都拥有高超的科技和发达的经济,基改人只要遵守法则,就不会面临生存的危机;自在岛自给自足,适合我们原生人生存,我们只希望安安静静地生活,没有必要招致敌人。这九盒子,不过是我自己徒手制作的爱好而已,一部分人过度解读了它,把他当作某种信仰的代表,正是这种解读,招来了泛华都的猜忌……敲碎了它,一来就能换得岛上的安宁,二来你也可达成目的,享受至高层级的权利,何乐不为呢?”

  成易低头不语,沉默良久,继而看着黑的眼睛,说:“可你所相信的那套理论,以及原生人对你那套理论的追捧,并不因九盒子的破碎而破灭,不是么?我想,那才是他们真正在意的吧……”

  成易顿了顿,接着说:“……话说回来,你又确信自己的理论是对的呢?”

  “刻在骨子里的,不一定是对的,但它确确实实地刻在骨子里,”黑笑着说,“对或错,本身就是相对的,生命着的意义,不就是不断尝试去证明骨子里的东西是否正确么?拿你来说,不论基因改造得如何完美,总是还会留存着某种印记,这种印记可能是几亿年之前就记载了的,亦可能最终你发现那不过只是一个瑕疵,但无论如何,那个印记总会呈现出来……要知道,怀疑并绕圈子证明骨子里的东西并不是件坏事,真正可悲的,是骨子里没什么可去证明的。”

  之后,黑送成易至大厅处。从那里,由穿红衣的卫兵领出域城。成易回首,看黑兀自朝庭院北面的那间茅草屋走去,心里百转千回。

  和那个家伙谈话,真是意犹未尽哩。成易想。

  相同的想法,他在稍后姵的家里,同姵一五一十地那么说了出来。

  当时已经吃完晚饭,在茶室。寿带不在,看护师说他已经离开,启程返往泛华都,这倒是让成易有些意外——他总觉得,寿带会像个胶带一般地留在姵处。看护师说是姵说服他离开的,而且毫无难度。

  姵和成易、看护师共进了晚餐,整过晚餐过程姵一言不发,就和看护师所说的一样。吃罢饭后,姵又一言不发地上楼,直到成易进了茶室之后,她才问起了成易进域城的事情,并询问他和黑谈的怎样。

  “话总是没谈完的感觉,”他说,“尽管已经聊了很多,面上的疑惑也都得到了解决,但还是觉得耐人寻味。”

  “他没告诉你?”姵抽着烟问。

  “告诉我什么?”

  “你是他弟弟,”姵说,她抽烟的时候眯着眼睛,“你和他是双胞胎兄弟,他是哥哥,你是弟弟,你们一直没谈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