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想了半天，最后是宋祈星亲自送沈舟回家。
虽然开的是一辆四面透风的电动三轮，还是粉色的，还是找墨铁兰借过来的，但是宋祈星就是很开心，就算是奔驰宝马兰博基尼法拉利他都没有这么开心。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和他一起乘车的人。
刚刚下过雨，沈舟家门口的那条路已经泥泞得不像样了，两边池塘的水也都快要溢出来了。
宋祈星怕沈舟站不稳，就自己在后面扶着他，甚至还想像离开的时候那样，抱着他走。
大概是从小到大走这条路走习惯了，什么样的烂天气都遇见过，沈舟就算是不低着头走，也能轻轻松松地避开地上的泥坑。
反倒是宋祈星，一步一个泥坑。
仿佛有一个响彻天际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回响着：该减肥了！
宋祈星听到这个声音，脸一垮，一不留神，差点一个跟头栽进池塘里喂鱼，还好沈舟反应够及时，拉住了他。
这要是宋祈星真的抱着沈舟走，那两个人岂不是都得掉进河里？
别看沈舟的身板小，然而手上的力道却很足，像宋祈星这样的‘猛男’，他拉住了自己也不会被带着摔倒。
宋祈星突然想跳到沈舟身上，让沈舟抱着自己走。
可是就沈舟那小身板，瘦骨嶙峋的，就算是他想，就算是他手上力道，但是宋祈星作为一个‘猛男’，突然就跳到他身上去，还不得把他给压垮？
更何况，宋祈星是来送沈舟回家的，要是他让沈舟抱了，那一会儿把沈舟送回家了，他还怎么出来。
宋祈星突然发现，自己只要单独和沈舟在一起，智商就会骤降。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读书的时候连续好几次跳级，十四岁就去国外读本科的天才少年，现在就是一个窝在这穷乡僻壤，每天还跟个神经病一样的大傻逼？！
宋祈星暗地里摇摇头，越想越是觉得惭愧。
到家后，沈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宋祈星倒水，然后就，给宋祈星跪下了？！
宋祈星自己都懵了。
沈舟之前也从墨铁兰和梁予芬那里了解到，沈舟从小就寄人篱下，跟着祁二麻子学艺，十几年都没有出过村子，思想也很传统。
聪明、勤劳、刻苦、善良......
中国上下五千年的传统美德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宋祈星真的不想看到他这样，更何况他救下沈舟，也不是图他什么。
“小舟，你，你快起来，你不要这样。”
宋祈星有些急了。
然而沈舟不但不起来，还要低下头，给他磕头。
宋祈星：“？？？”
宋祈星把碗一放，就蹲下来，要来拉沈舟。
沈舟就跟个驴一样，怎么劝，怎么拉，他都不起来，宋祈星只好蹲在他面前，使出浑身力气，才把他拉起来。
然而因为没有控制好力道，沈舟一抬头，额头的正中间刚好撞上了宋祈星的嘴唇，就是离伤口不远的位置。
空气突然安静了，两个人都懵了，两个人也都像是武侠片里被点了穴位的人一样，一动不动。
沈舟能感受到一股暖流，从额头的位置流经全身，却让他整个人都麻木了。
宋祈星的嘴唇却只能触碰到一丝寒意，凛冽得与周围阴冷潮湿的空气融为了一体。
从头顶窗口照进来的光眼前，像是一盏灯泡快要报废的聚光灯，在这个地方，连光都是如此湿冷无力。
更何况是人呢？
宋祈星的双手不自觉地攀上沈舟的肩膀，最后搂着他的脖子，把整个人都揽如怀中。
怀中人没有挣扎，宋祈星就揽得更紧了，连这个不太像是吻的一个吻，也更深了。
沈舟移开额头，伏在宋祈星肩头，双手也揽在宋祈星的肩上。
从来都没有人像这样抱过他，更没有人像宋祈星这样关心过他，原来被抱着，被关心的滋味是这样的。
沈舟静静地伏在宋祈星的箭头，哪怕是硌得额头上的伤口更疼了，他也不愿意移开。
女儿、妻子......
就在一瞬间，沈舟的顾虑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是现在有一个肩膀能够让他趴着休息一会儿，他就乖乖地趴着。
这么多年来的坚强，都成了柔软生的茧，一撕开就破了，血与泪都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宋祈星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的肩头好像都有些湿润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大概能够猜出来沈舟为什么会这样，但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去安慰他。
好半天，宋祈才憋出一句：“小舟，你，冷吗？”
凝固了许久的空气才在从窗口投进来的暗光中流动。
沈舟蹭着宋祈星的肩膀，无力地点点头。
“那，那我就再抱紧一点。”
一个炽热，一个凛冽。
就像是冰与火的相遇，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冰融化了，火熄灭了，什么都没有了。
“小舟，其实有一件事，我在医院的时候就想对你说了。”
“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一直都说不出口。”
“其实我想说的是......”
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就突然传出来一阵摔门的声音。
沈舟立刻站起来，紧张得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宋祈星还没有从刚刚的响声中惊醒过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就提着酒瓶子冲进来。
原来是沈舟他爹沈富贵，宋祈星还以为是谁呢，吓了一大跳。
嗯？不对，是沈富贵？！！
就是昨天打伤沈舟的那个混蛋父亲？
沈富贵把酒瓶子往地上一摔，宋祈星吓了一大跳，沈舟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我说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干点正经事？都二十了还盖不了房子娶不了媳妇儿。”
“你说你，你对得起你妈吗你？”
沈富贵说到沈舟的妈妈的时候，宋祈星看到沈舟的拳头捏得紧紧的。
“要不是生了你这个哑巴赔钱玩意儿，你妈会疯吗？”
“要不是为了救你，你妈会被淹死吗？”
“你倒好，从麻子那里什么都没学到，还回来干嘛？！”
沈富贵人是醉醺醺的，说起话来声音却是大得很，像是要把房子都震垮一样，尤其是说的这些话，句句都扎心窝子，宋祈星作为一个外人听了都难受。
沈舟的拳头最终还是松开了，两只手都像是断了一样，无力地垂着。
“你这爸怎么当的？你怎么说话呢？”
宋祈星站在沈富贵面前，把沈舟护在身后。
沈富贵气得脸愈发的红了，说话的时候全身都在颤抖：“你，你......”
“你什么你呀你你你你的，话都说不利索还来和爷拌嘴是不是？”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感情就会欺负小朋友，窝里横是不是？！”
“你凭什么一天到晚都对小舟指指点点的？小舟是借着你的肚子生出来的是不是？你以为你是谁呀？”
“也不瞅瞅你自己那样儿，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把你丢到树下面，不该把你背回来，就让你在外面喂狼算了。”
沈富贵本来就不太会说话，再加上自己喝醉了，头脑又不清醒，还遇上宋祈星这样的厉害角色，更是慌了神了。
他只能拿酒瓶子指着沈舟，气得脸都要红得发黑了：“好啊你小子，现在就学会了帮着外人欺负老子了是吧？还挺有能耐啊？！”
说完他就要举着酒瓶子朝沈舟砸过去，宋祈星推了他一把，酒瓶子摔倒墙上，被砸了个粉碎。
要是这一下真的砸在沈舟身上，那就不只是住一天医院那么简单了。
“我说你这个怪老头，还挺狠的。”
“还有啊，你能不能要点脸啊？我告诉你，我最擅长的就是对付你这样的不要脸的。”
毕竟在白水镇上还真找不出几个比他宋祈星更不要脸的。
“什么外人，谁是外人啊？当年为了钱送走小舟的人是你好吧，你还有脸说小舟欺负你。”
“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比我还不要脸啊？！”
“我怎么就欺负你了？你说说我是把你打到休克了，还是拿啤酒瓶砸你了？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呢吧你？”
宋祈星越说越气，但偏偏还越说越带劲儿，要不是沈富贵是沈舟的父亲，宋祈星恐怕现在就动手了。
沈舟站在宋祈星身后，一直都没有反应，宋祈星偷偷转过头回去瞄了他一眼，才看到他低着头，前额细碎的刘海遮住的桃花眼都已经红了。
宋祈星心里一紧。
“舟舟，你不要怕，我在呢，没事的。”
他很小声地对着沈舟说了一句。
然后就紧紧地攥着沈舟的一只手。
沈富贵看得眼睛都直了。
“看看看，看啥看，没看见过帅哥牵小手是不是？”
“我敬你是小舟的父亲，我就不跟你在这叭叭叭了，咱彼此都留点面子。”
沈富贵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宋祈星就拉着沈舟往外面跑，沈舟也不明所以地，就跟着宋祈星跑。
雨停了，天晴了，只是还没有出太阳，也没有彩虹。
那又如何，只要心情好，只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到处都是阳光灿烂，到处都有彩虹。
彩虹不在天上，而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