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大厦。
明知道自己没有预约进不去,可是她又来了。
如果见到顾淮云,她该先说的是“对不起”,还是先说“谢谢”?
可是不管是对不起,还是一声谢,她都不能还清她欠下的。
其实没必要,他真没这个必要这么帮她。
在冷风中游魂一样飘荡了几圈,陶然还没理出头绪。转身之际,看到了人。
不是一个,是三个人。
顾淮云、游斯宾,另外一个是女人,面容她看不清楚,但外形上看,非常优雅、高贵。
陶然第一反应是,这女人和顾淮云很般配。
广场空旷,没有遮掩的地方,陶然掉头就离开了广场。
边走,陶然边望着天空,口中念念有词。她在为顾淮云祈祷——好人一生平安。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骑上她的电动车,刚开出一段距离,手机响了。
竟是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
“什么事?”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也一如既往的简洁。
装蒜是陶然的特长,“什么什么事?”
“来找我什么事?”
果然被看到了。
狗眼睛吗?这么灵?刚刚他明明没看过来的。
“没、没什么事,”陶然的右手还握在电动车手柄上,一个不小心,车差点往前滑,“游先生今天到厂里找我了。”
“嗯,我知道了。衣服……好好做。”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之前挣扎着该说“对不起”还是“谢谢”,这时一个也想不起来。
寒风从她耳边穿越而过,手机里,他的声音也钻进了她的耳朵。
声音一样的低沉,却不一样,似乎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和鼓励。
下午签合同时的那股酸涩感重新发酵了出来,堵在胸口。
他能帮的就到这,剩下的得她自己去努力了。
“顾先生,我何德何能……”一句话没说完,陶然的声音低了下去。
顾淮云并未多说什么来安抚她很明显的情绪,淡淡的语气说道,“鸿达出钱,你们加工,各取所需而已,各做各的生意,各赚各的钱。”
不是这样,她想说的不是这个,还未等陶然再说话,手机里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淮云,快点。”
陶然倏地想起那个和他很配的女人,匆忙说了一句“打扰了,再见”后就兀自挂断了电话。
将围巾拉起到鼻子上,陶然转动手柄,电动车开了出去。
**
随着圣诞节越来越近,大街小巷都是节日的气氛。陶然以为自己会很难过,过去的五年里,每一个圣诞节,每一个情人节,都有人陪着她过。
今年开始一个人过。
过去每一个节日都是她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候,但现在,不管什么节都成了凌迟她的行刑日。
她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过去,想起那个人。
陶然有时候觉得自己还真得感谢她的亲爹给她留下的这一堆烂摊子,让她像一只小陀螺,每天转个不停。
今晚是平安夜,又是星期天,鼎尚商场人潮如织。
陶然为了应景,也戴了一顶圣诞帽。
他们的特卖会除了处理那些库存,还专门拉出一条货架,上面全是他们厂里的校服和工作服的样品。
陶然真心希望哪个不长眼的好心老板能看到他们的样品,然后趁着这个美好的圣诞节砸几个单给他们。
现实版的守株待兔。
有希望总是好的。
这两天梁有生也出现在特卖会上,入乡随俗地戴着红艳艳的圣诞帽,加上他胖乎乎的体型和慈祥的笑容,非常符合圣诞老人的气质。
“陶小姐,平安夜没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啊。”
陶然整理被客人翻抄出来的衣服,“出去玩不也是来这些商场里玩吗?”
梁有生先是微愣,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是是是。唉呀陶小姐,你是我见过最能拼最吃苦的年轻人了。”
最能拼,最吃苦的年轻人吗?
曾经她最大的人生梦想是当一条无忧无虑无志气的咸鱼呢。
“有说有笑还挺开心啊。”
陶然一直低着头,直到一个嘲讽的声音入耳,还有刺鼻的酒味。
游斯宾,他们现在最惹不起的甲方,鸿达的太子爷,还是……顾淮云的朋友。
随便拎出哪一个身份,她都刚不起。
充耳不闻,陶然继续将叠放好的衣服放入透明包装袋里。
浓浓的酒气迎面喷来,“怎么喜欢年纪大的?”
“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透明的包装袋有点硬,被抓起的尖锐的部分扎入陶然的手心里,有点疼。
“尊重?”
12月的天,游斯宾只穿了一件带花色的衬衫和一件简装,衬衫扣子被解开了两个,衣领翻在黑色简装外,透着一股浓浓的纨绔富二代的气息。
“对于一个恩将仇报、狼心狗肺的人,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要怎么尊重。”游斯宾皮笑肉不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陶然。
“什么恩将仇报?”
陶然一无所知的表情落在游斯宾的眼里,变相成了一种愚蠢,“要不是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老子早就把你揍出安城了。”
骂完,游斯宾瞥向展柜上的衣服,不屑地嗤笑一声,要走。
“不用。”
游斯宾停下脚步,回头。
“不用看我是女人就舍不得揍我,但是你要给我说清楚,什么恩将仇报、狼心狗肺,不说清楚,就别怪我揍你。”
说话间,陶然已经把两边的袖子都往上提到小臂处。
游斯宾的视线定在陶然脸上,半晌才转移到梁有生身上,“你去问问他,他是谁派来的?还真以为天下有白吃的午餐,有人吃饱了撑的给你那个破工厂投资?”
陶然的瞳孔慢慢放大,意识像被凝固住了一样,商场里播放的欢快的圣诞歌曲仿佛渐渐远去。
“还有采舍清洁工的工作服,也是他来求的我。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兄弟,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求我办事情。”游斯宾的食指狠狠地竖立在她眼前。
“他暗地里帮了你这么多,你是怎么做的?你拒绝了他是吧。然后他一连喝了两瓶洋酒,把自己喝倒了,在医院里躺了两天。”
这次手指换成了两根。
陶然懵住了。
所有的事情,从她走投无路开始,一件接着一件,山呼海啸般全部,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