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玲玲走后,谭嘉也拉开小院的大门,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建在半山腰上的小村,有一条碎砖石铺就的小道从村头蜿蜒到村尾。蔡玲玲的家在村尾的位置。
蔡家小院外的砖石小道旁,有块方形的大青石,临着深渊,青石平整,适合站在上面远观眺。
谭嘉一脚踏了上去。已经渐渐恢复的右侧小腿处传来隐隐的酸、涨、痛,这是摔断腿带来的后遗症吗?
春去夏临,山中绿植繁茂,山花遍野,阵阵异香扑鼻。谭嘉闭眼,山风温柔拂面,香味萦绕鼻端,丢开烦扰俗事,这确实是个避世隐居的山中小村。
“咔嚓。”
有人拿着相机在拍照,正迎风立于青石上,临渊闭眼遐思的谭嘉,成了别人镜头中的风景。
谭嘉回头,一呆,看到一个扎着高高马尾辫、脚踏马丁靴、身着牛仔裤,白衬衣的年轻女孩正放下相机,对着他笑容灿烂。
一个充满朝气,活力的女孩。
不过看她的打扮,肯定不是山里人。
“删了。”他命令的口气。
“大叔你让我删什么?”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古灵精怪的反问。
大叔?
谭嘉一愣,他有那么老吗?已经活成了别人口中的大叔?但看到女孩那张充满稚气、纯真、带着一丝丝狡诈的笑脸,随即又释然,与她相比,他确实是老了。
“你刚刚拍的,我的照片。”谭嘉和缓了语气。
“我拍风景啊,没有拍你,大叔你太自恋了!”女孩哪里肯删,“不信,你看。”
女孩手一伸,把相机向谭嘉递过来。一副你尽管检查的模样。
谭嘉伸手来拿。
哪知女孩见他真的伸手来拿,要紧缩回手,接着转身就跑,边跑边回头控诉,“大叔,你太小气了!不就一张照片吗?我要带回家打印出来,放在我床头,以后找男朋友就找你这样的,帅不过你都不行。哈哈哈。”
女孩边说边对他挥挥手,跑远了,谭嘉看着她跑远的身影,有些无奈,只能放任她去了。
谭嘉下了青石,沿着山道,一路慢行,欣赏山中的风景,等他在外转了一圈回去的时候,小院外停着一辆白色轿车,显然,蔡玲玲已经从小镇采购回来了。
谭嘉已经知道,这里是她的家,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但他没有看到她的家人,好像一个人独居于此。
谭嘉好奇,她应该有家人的,起码应该有父母,但他没有见到,当然,他也不可能去问的。
他们目前的关系,就像两个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谭嘉推开小院的木门,在院中没有看到她,他推开西侧房子的门,进了自己暂住的房间。
此处住宅分正屋、西屋,正屋坐北朝南,西屋坐西朝东,蔡玲玲是主人,住在朝南的正屋里,而他算客人,住在西侧朝东的偏屋中。
这一晚,二人吃过晚饭后,谭嘉主动洗了碗筷,玲玲则把熬了一个下午的中药全部倾倒进一个深木盆中,拎到他的房间,给他泡脚。
等谭嘉泡好脚出来,往常这个时候还亮着灯的主屋中,今晚竟然暗黑一片。
她不在家?
谭嘉没想到她出去竟然没有知会他一声,之前出去,她总会跟他说一声的。
他开了小院的木门,看到村头某处有辉煌的灯火,以及隐隐的喧闹声。
难道她会在那里?
谭嘉不由对着村头的方向走去。这一个月的朝夕相处,让他对她多了一丝牵挂,虽然二人之间的交流,少的可怜。
越临近村口,喧闹声越大,他已经看到燃燃腾起的烟火,听到喧闹的人声。
谭嘉加快脚步,转过一户人家的屋角,看到村头一块宽阔的空地上,挤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这些人正以家庭为单位,排成一排一排。队列的正前方,有几人正双手合十,正对着一颗枝繁叶茂的老树默祷。树下的长凳上,放着一些水果等物品,用红纸盛着。
老树枝繁叶茂,谭嘉认不出是什么树,但猜测树龄很大了,从那几人合抱不过来的树干就能看出。
空地的四周,分别燃着四处篝火,火势熊熊燃烧,把黑夜照得宛如白昼。
谭嘉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对着一棵树默祷,似乎对这棵树敬畏如神明。他的视线在人群中寻找,想找到玲玲,但现场人太多了,加上晚上视线不好,他找不到她。
这时,一个约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孩子看到了他,嘴角忽然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谭嘉还没明白过来,她忽然对着一处笑叫道:“玲玲,你家对象来找你回家睡觉了。”
她说得俏皮而暧昧,纯属开玩笑,却把在场大部分人都说笑了,纷纷转头来看他,目光中带着好奇与探究与暧昧,但没有恶意。
村里的老乡,早就听说玲玲把对象带回家了,但一直无缘得见,他们又不好意思主动上门探看,心中都好奇着呢,没想到今晚他自己就送上来了。
谭嘉跟着这些人的视线,很快发现人群中的玲玲,两人视线相交,眼中都带着惊愕,玲玲是没想到一直颓废地闷在家中的谭嘉会出来,所以有些意外;谭嘉则没想到女孩子会错会他与她的关系。
谭嘉惊愕的神色,在女孩子看来就是难为情,眼看轮到玲玲祈福了,她不由带笑着推了谭嘉一把,“快去,跟玲玲一起对我们的老榕树祈福,我们的树神会保佑你们的爱情长长久久、甜甜蜜蜜的。”
“去,去,去。”
谭嘉被这些纯朴、带着善意的村人,七手八脚地推到玲玲身边,他们已经默认,他是玲玲的恋人。
对着玲玲清澈的眼睛,谭嘉解释,“对不起,他们误会了,我来—解释。”
“双十合十,对榕树许愿、祈福。”说着,玲玲已经转过身,对榕树默祷。
谭嘉见她没有向村人澄清的意思,也闭嘴了,他照着她的话,虔诚的对老榕树许下一个心愿。
“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傻,竟然对着一颗树祈福?”回去的路上,玲玲问谭嘉。
二人并肩而行在黑暗中,走得十分缓慢,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二人之间酝酿。
“没有。这只是你们的一种美好愿景罢了。”谭嘉开口。这绝对是他们之间,这么久以来最长的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