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东京城,宵禁如同无有的夜晚比之白天的繁华也未有逊色几多。
另外比白天更好的是,这黑幕也是给予一些特定人群的掩护色。
一个衙役模样的人坐一个掌柜模样对面,两人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我家二郎在于捕头底下勾当,往后还得于捕头照看一二,且满饮!”那掌柜模样端酒碗。
于捕头身材高大,那蒲扇般大的手拿起酒碗与掌柜一碰,碗一立便干了。
但酒喝了,人却没醉:“牛掌柜让于某来,不止是喝酒吧?有话直说,于某是个粗人,学不来你们心有九窍的勾当!”
牛掌柜嘿嘿一笑道:“此番叫于捕头来此,一上想请于捕头吃酒,二却是送于捕头一场富贵!”
本来那于捕头手里还夹着一块牛肉,正往嘴里送,却在听到牛掌柜那句话的后一段时停在那里。
双眼圆睁对牛掌柜说道:“牛掌柜办事的性子于某听说过,没把握之事你向来不说,但只要你说,那这事儿便成了七分,现在牛掌柜开口了,那必是很有把握之事了,那便说来与我听听!”
牛掌柜笑道:“若无把握,我怎会去烦你,且听我说!”
“这西水门处新开那家茶寮不知于捕头可有听说过?”牛掌柜笑问。
于捕头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夹菜,接着说道:“莫不是那茶寮挡了牛掌柜生意?”
“不不不!牛某怎会如此卑劣,怎么可能用这些手段对付一个刚开的茶寮,牛某要说之事与这挨不上关系。”牛掌柜一脸的义正辞严。
然后他话风一转又说道:“牛某要说的,是那前几日官府张贴的那张通告檄文,那里面不是披露了那地下盘踞了几十年之久的老鼠们的身份是那摩尼教吗?”
压低了声音:“牛某要送与捕头的,便是发现摩尼教余党那泼天的功劳。”
于捕头那眼睛亮了,这确实是泼天的功劳了,把头往牛掌柜处靠了靠道:“说说看,是什么个章程?”
牛掌柜也挨过去,悄声说道:“丐帮帮主乔峰做得这些大事,救了百姓之余还破灭了摩尼教聚于东京城地下图谋不轨之事,如此英雄,居然有人敢往英雄身上泼脏水,说英雄是假的,而且还是偷了他书稿的贼。”
“如此行事,于捕头想想又是为何?”
于捕头很是配合地问道:“这是为何?”
牛掌柜大声说道:“当然是此人恨那坏了他们事的丐帮,坏了他们事的乔峰,所以便出来抹黑于他们,贼子之心,如那司马昭之心矣!”
于捕头这回更是配合得要紧:“原来你是说,那个茶寮里头的人会是那摩尼教的余党,只因恨丐帮上下坏了他们的大事,便出来败坏他们的名声。”
“然后还在讲书中加入一些神奇之事,来迷惑愚民,而后便主摩尼教前驱,行那东汉时太平道张角之事?”
听着于捕头说的话,牛掌柜一头的冷汗,这个姓于的可比自己要狠多了。
自己本来只是想给他们安上一个从犯罪名,而于捕头为了他的利益,居然把那少年安上了密谋造反罪名。
于捕头当然知道抓住一个无足轻重的从犯比那密谋造反的主谋功劳要小得多得多,所以心一狠,便把那说书的少年给弄成个造反主谋,那这样一来,是否可以解脱贱业的束缚。
在这里又得说说北宋对贱业的束缚,虽说快、壮、皂三班衙役都是为朝廷办差,看似威风,但又有几人识得其中苦楚。
贱业子孙世代不得科举,就此一条,就能封死多少有本事的人向上爬的路。
有谁不想当官,有谁不想自己的子孙有出息,可一旦身入这些胥吏衙役勾当,不止自己这一辈子毁了,就是子孙后代也让自己给毁了。
子孙若想当官可以,现在辞去这份职业,找人改了民籍,三代以后,方可考取科举。
但想改民籍,却难如登天。
这也是为什么水浒里宋公明从一开始就已经打着把名声广播于四海,然后走上造反受招安这一条道的,因为这是最快的做官并且摆脱贱籍的方法了。
由此可见,宋江真的是深谋远虑啊!
就是他要死了,也不敢让李逵等人再行造反,先行毒死再说,这便是怕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让他老宋家摆脱了贱籍,再一造反可就全都白费了。
现在于捕头心里也存着这个心思,谁也不想在这贱业这里呆上这一辈子,甚至十辈子,子子孙孙都受自己祸害只能父死子替做这等不能科考的贱业。
所以在听到牛掌柜说的由头之后,他便计算下自己得到的功劳是否可以让自己摆脱捕头这个位置。
计算过后发现不能的他,加上了自己编造的罪名,这样一来,能抓住一个预谋造反的主谋,那可真是泼天大的富贵了,到时,还怕不能摆脱这个身份?
要知道那殿帅府太尉以前也不过是一个军户身份,还做过几个富贵人家府里的下人,到最后还不是当上了太尉。
机会天天有,看自己会不会把握而已。
而现在机会已经摆在自己面前,那自己要是再不会把握,那可真的是天予不取,反受其疚了。
目光扫了一下于捕头,牛掌柜竟被他脸上的狰狞神色给吓了一跳,忙接过话头说道:“于捕头所说的是,那人行事,还真有些这方面的影子,还真有可能是摩尼教的余孽。”
于捕头很满意牛掌柜的识相,接着说道:“明天于某会去找府尊,禀告这些事实,让他定夺,你准备一下,怕是明日府尊会宣召于你。”
牛掌柜没想到自己居然从背后使阴招变成了站在最前面,脸上苦得都皱成了苦瓜状,但还是无用。
于捕头站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既然牛掌柜提供了这许多线索证明那些人都是摩尼教余党,那于某就先替府尊还有东京百姓谢过牛掌柜了!”
说罢所长而去。
留下房间里的牛掌柜张着嘴欲言还休!最后却只能苦涩地喝下碗中的酒,那还有一丝甜味的好酒此刻却比猪胆还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