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终局时刻
杨警员将一根长针放在了一旁的地面上，然后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子。
“你还行吗？陈仔，要不要帮忙。”
“嘶——勉强还行。”
陈警员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将线头打上了结，随后也十分勉强地爬了起来。
事情发生至此，他仍旧是没有任何头绪。
十数分钟之前，他们遭遇了第一具尸体，他们见状下意识直接开枪，但却并没有任何作用。
那具尸体很快进入了房间并强行取走了自己两人一左一右共两条大腿。
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诡异的是，对方下一刻竟然将它自己的双腿卸下，换成了刚刚得到的两条大腿，而那双卸下的双腿连同两副针线一同扔在了这边，随后便独自离开了。
而就在自身血流不止准备等死的时候，杨警员却突然提出“缝上它的腿”的想法。
“喂……你是怎么想到这个鬼主意的。”
陈警员活动了一下身子，那具尸体留下的双腿大小和自身原配相差不算太大，在缝合之后除去那些凌乱的线头和异常惨白的肤色之外，寻常走动方面倒是还算凑合，只是在奔跑的时候肯定会有所影响。
“我就是看到那个家伙……突然想起来这一茬，之前也无路可走了不是吗？”
杨警员指了指地上那具尸体，然后苦笑一声，眼下发生的情况他也完全无法理解。
“也是……已经遭遇这么邪门的事儿了，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陈警员也无奈地说道。
但突然间，他看见之前坠落下来并趴在地上的那具尸体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
“不是吧……又来？！”
两人顿时大惊失色，并随时准备拉开房门跑路。
保护现场是不可能再保护了，这“现场”不反过来解决他们两人就算不错了。
但二人随即又想到之前卸了他们大腿的那个家伙很可能还在外面游荡着。
就在二人面如死灰的时候，那具尸体在二人凝视着的目光中极为缓慢地扭动起来。
一点……一点从地面上爬起，继而上半身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形状不一的四肢和躯干瞬间扭成了一根麻花。
惨白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神情，只是无神地望向见此情形已经变得呆若木鸡的两人。
随后就在二人呆站在原地的时候，它突然正过身子，猛地朝房门跃来！
“这……他好像就是……”
门边的杨警员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下一瞬那具尸体瞬间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
一行人立刻踏上没有那些尸体的楼梯向上层跑去，期间避开了游荡着的诸多鬼物。
“你的意思是，那具拿着规则的尸体，本身也是这场游戏的一部分是吗？”
张尔一边迈动两腿一边问向走在前方的林晟。
“对。”
林晟答道，“他落下之后是趴在地面上的，所以你们没有看过他的脸吧。”
“是的，如果你的推测没有问题的话……那家伙大概就是……”
“就是那个自杀了的学生，不出意外的话，那家伙就是‘鬼’的本体，抓住他就能结束游戏。”
“居然……这么狡诈的吗……”
张尔极为震惊，他没有想到这些鬼物竟然会通过这种方式混淆他们的视听。
“不能说是‘狡诈’，它们本身并无智慧，只是循着本能行动。”
林晟大步流星的向上迈去，六楼已经近在咫尺。
鬼抓人游戏。
那些尸体是“鬼”，他们是“人”。
但与此同时，他们既是“人”，却也是“鬼”。
而对应的“人”……就是那具有头的尸体。
“这是我目前的推测，虽然无法百分百确定，但是从规则上来看……应该就是生路所在了。”
突然间“咣”的一声！
他听到了似乎是房门被一把推开然后撞在墙面上的声音！
麻烦了……楼上那两人应该不会傻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很可能是那具尸体通过了某种方式察觉到自己等人的意图了。
林晟没有丝毫犹豫，不再管身后数人是否能够跟上，而是瞬间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
随着心中所想之事，右手所持的长刀开始震颤起来，嗡嗡作响。
【当前意识能源值13，源构分解-低耗能型启用，预计剩余能源值为3，即将抵达临界点，请立刻终止超频状态。】
此时此刻，身处学校门口的诸多警察和行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校内寝室大楼的所在位置。
那里突然间绽射出了一束光芒——
宛如白昼一般、极为耀眼的蓝白光芒！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一个奔跑在走廊之中的身影顿时进入了林晟的视线之中，几乎就快抵达另一端的楼梯入口。
如果让它成功进去，那么想再找到它恐怕又要耗费极长时间，而在这一过程中自己必然会先一步被那些尸体耗死。
但如今靠跑追上却已经不现实了，唯一的办法……
林晟不由得回味了一下刚才听到的剩余能源值信息。
罢了……
毕竟……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林晟硬生生狠下心来——
赌一把了！
不敢犹豫半秒，在高速奔跑的状态之下，林晟突然向前一个翻滚并将那把无挡长刀瞬间反持，下一瞬电子女声霎时在脑海之中再次响起！
【肢体调控、精神集中特性极限增幅，当前意识能源值2，即将抵达临界点，请立刻终止超频状态。】
随后整个世界乍然间在眼中变成了宛如子弹时间般的极慢动作！
这是……唯一一次机会！
一定……要中！
随着上肢的全力扭转，长刀顷刻间从右腕爆射而出！
全速刺向林晟那双充满血丝的双眼始终凝视着的方向！
铛——！
长刀精准无误地命中了那具奔跑着的诡异背影！
顿时金铁交加的声响再次响彻在这片空间之中。
尽管那具尸体的体表极为坚硬，但刀刃上附带着的极大力量仍是在一瞬间就将其猛地推向了走廊尽头的混凝土墙。
咚————————！！！
刀刃霎时刺穿身躯，但却没有直接穿透，而是在进入之后有意嵌在了身躯之中并将其狠狠钉在了墙体表面！
蓝色光芒猛然涌入躯体，尸体仿佛瞬间开裂的瓷器一般，一道道龟裂之痕在皮肤表面不断出现，并自裂缝中迸发出刺目的光线——
【源构分解生效，领域即将崩溃，当前意识能源值1，即将抵……】
林晟没有顾上听完全部的信息，而是像急刹车般立刻解除了自身的超频状态。
呼……赶上了。
林晟大口喘气的同时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表情。
然而还没喘上几下。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年声不知从何响起，回荡在这片过道之中。
“为什么……”
“我的家人散尽所有才供我来到这里……我只是想好好学习报答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要欺负我……为什么……”
林晟缓过气后，习以为常般地站在原地，随后从衣兜中掏出了一盒香烟，抽出一根点了起来。
而姗姗来迟的张尔等人却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是他……果然是他……”
张尔露出了一些难言的神色，他在不久前就已经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怎么？看上去你们很清楚他的遭遇？”
林晟说完，见对方呆滞地点了点头。
沉吟片刻，对方便开始叙述了起来：
因为这起案件的原因，那个男孩的经历他们都很清楚。
农村出身，来大城市苦读医学。
农村人，土气，性格内向，身材矮小，这一切都造就了他被排挤欺压的处境。
直到崩溃时刻，他独自绑架虐杀了那些伤害他最多的人，将所有人的尸体肢解并缝合起来，随后跳楼自杀。
林晟轻轻吐出一口白烟。
还有这种故事。
Morpheus的特征是会在梦境之中侵蚀人类。
想来……那个男孩是在极端崩溃的情况下被它们找上，然后在不间断的噩梦之中遭受了感染。
在那之后，情绪受其影响变得愈发癫狂，直至最后杀死了那些积怨已久的目标。
只是那时可能还未被彻底侵蚀，但他的死却让那东西直接鸠占鹊巢，完全融入了他的身躯。
林晟知道，对方这一刻的清明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呜咽声始终回响在这条过道之中。
“差不多得了。”
林晟突然开口说道。
呜咽声呆愣地停了下来。
“林兄弟你……”
张尔目瞪口呆，“人都已经死了好歹安慰一……”
“你不是男人吗，就只会一个劲哭么？”
林晟的声音打断了张尔的话。
“这些年被欺负了一路，想必也是经常偷偷窝在被子里哭个没完吧。”
话音落下，过道中顿时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随后整个领域开始如地震一般震颤起来，仿佛是其主人感受到极端的愤怒一般。
“说到痛处了就想来硬的了么，心性确实也就如此了，难怪会崩溃到杀人再去自杀。”
林晟并未慌乱，只是深吸了口烟。
“你有想到过你那些在农村里的家人吗？”
“你说他们用尽一切供养了你在大城市的学习和开销，那么你在杀人和自杀的时候，有想到过他们吗？”
“你想到过他们也许直到这一刻还在家里等待你的消息？你说的报答，就是这样么。”
将烟头扔在一旁踩灭，林晟缓缓走向了那具被钉在墙上的尸体。
“我知道，人的境遇，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我也知道，这类事情哪怕求助，很可能结局也是遇冷，甚至会被偏颇偏袒倒打一耙。”
“但拳头也好，计谋也好，真的气不过了，想让他们挨揍就去努力锻炼，想让他们难堪就去学着使点计谋，只要再努努力坚持一下就好，哪怕失败，至少也是尝试过了。”
“你还有在等你回去的家人，既然知道自己需要活下去、报答他们，而在外部条件无法改变的情况下，那就在咬牙坚持的时候多想想他们，多想想……自己是一个肩上担责的人。”
“也许我这样说不够正能量，但我确实算是一个相当‘记仇’的人。”
“我很清楚，吃亏从来都不是福。”
“但在不得不吃亏的情况下所磨砺出的心性，却是能够始终陪在身侧的东西。”
“它能够告诉你，什么时候该忍。”
“然后在能力足够之后再回过头去……让那些人感受一下什么叫‘福如东海’。”
空间的震颤霎时间停了下来。
良久过去。
“为什么……做人会这么痛苦……我明明只是想活着而已……”
少年稚嫩的声音再次出现，其中满是绝望的情愫。
“世人皆苦，谁又不是给自己不断灌着鸡汤坚持下来的呢，无牵无挂了，真的坚持不住了，那就说声再见重开好了。”
林晟点燃了第二根烟。
“重新开始吗……”
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解，“那……会有来生吗？”
“谁知道呢。”
林晟轻轻吐出一个烟圈，灰白色的烟圈在空气中扬起飘动，最后在头顶的位置逐渐散去。
“既然已经死透了，那就安心去吧，身为男人，总得面对自己的选择所带来的结局，况且……俗话说换一个不亏换两个血赚，一换十，你也算不上亏了，就是那俩路人可能有点无辜。”
“那两人……是包庇那些家伙的老师。”
“哦……那你的执念还挺深。”
林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你……能替我向家人道个歉吗？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他们。”
少年的声音有些低沉。
“很抱歉，不太行。”
林晟拒绝了对方的恳求。
“不出意外的话，估计过个两天我们就能不服线下碰一碰了，你还是找其他人比较靠谱，比如那边几位，嗯……还是算了，他们等会儿就会被人调整记忆忘得干净。”
场面顿时沉默下来。
数秒后。
“……总之……还是谢谢你。”
“谢个屁，我刚刚才亲手灭了你。”
“…………”
身后的张尔和钱法医等人一脸黑线地听完了全程，不知何时两名警员也已加入其中。
似乎是了却了全部的牵挂，下一瞬——
一阵音爆之声极为突兀地响起！
周遭的一切光景顷刻间崩碎破裂开来。
眼中的画面仿佛天崩地裂般在一瞬间化作成无数的碎片——
伴随那在响起之后就被放慢了千倍的声响，被引爆的整个世界在众人的眼中顿时变成了一出极为缓慢的默剧……
“这一次……你可以好好睡下了，不会再有排挤欺压，不会再有噩梦纠缠……”
呋——
林晟站在碎裂的世界中央，轻轻吐出了最后一袭白烟。
“连‘鬼’都有的世界，会有来生吗？”
“我也想知道啊。”
宛如镜面碎裂的片片残缺在空中翻腾着、舞动着。
在下一秒又瞬间加速——
仿佛被从这个世界剥离了一般。
让所有人的视野之中只剩下了纯粹的黑暗和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