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医馆里,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者正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元书意:“你是他的家属?”
“我……”元书意想了想,点点头,“我是他长姐,请问大夫,他有无大碍?”
老者摸了摸自个儿的胡茬,朝身边跟着的另一位中年医者挥了挥手:“给他施针。”
接着起身看了元书意一眼,示意她跟出去。
方才进来的时候,元书意就发觉这医馆的人都认识元苏麟,接着从她肩上接过元苏麟就进了后边的院子,这会儿元书意陪着老者走出来,跟着就到了院里的花树下。
“你是他的长姐?”老者开门见山道。
元书意有些意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她就这么不像个姐姐?
“我确实是他长姐。”元书意郑重说道。
老者又想了想。
犹疑了一会儿,才说:“看他来的时候还清醒,对你也没什么防备,我就信你一回。”
元书意动了动嘴,不知道回什么好,索性就不回了。
“他的腿再这么折腾下去,得废。”
什么?
元书意看向老者,但看他神色凝重不似夸大,心里的紧张才窸窸窣窣地爬了上来。
“这么严重?”元书意问道。
老者的目光蹭亮:“你不是他长姐么?这你都不知道?”
“我是他长姐没错,可我还真的不知道他的事,”元书意也不知作何解释,索性就不解释了,“可我看他昨日还能和人打……打架啊……”
被老者瞪过来,元书意不自觉就磕巴了一下。
“你还让他去打架?你们元家还有没有人性!”老者手一抬,指着元书意的鼻子就骂了出声。
这嗓门够大,镇得元书意耳朵里嗡嗡一阵乱鸣。
“您教训得是,是我们元家的错,还请老先生能讲明,我一直没能和这个弟弟多亲近。”
看昨日元苏麟帮着打架的时候,元家人无人异样,难不成还真是没人知道元苏麟的腿有问题?
再想想元苏麟的作风。
元书意点点头。
还真有可能都瞒着。
“他的腿有旧疾,儿时落下的病症,你多上心些,千万别让他再去打架,尤其是负重疾跑,上山下河也不行,水寒侵入也会让他站不起来。”看元书意态度不错,又不像是知道那小子的腿疾,自个儿也知道那小子的性子,估摸是谁都没告诉,这么一想火气没那么足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元书意,苦口婆心地叮嘱道。
儿时落下的病症?
这么说这件事方姑姑一定知情了。
可既然二人当初相处过一阵,为何回了京城,却再也没能碰上一面?
元书意很是好奇,可这件事方姑姑也没告诉她,元苏麟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个好说话的,就更不会告诉她了。
想想只能从这个老者嘴巴里问个一二了。
“冒昧问一句,我家四弟这腿疾是因何而来的?”
老者抿紧嘴巴,双眉竖立,看着元书意似乎又要劈头盖脸地开骂。
“我是真不知道,四弟和我多有生疏,我也是前些日子才从外头回来,着实不知道他小时候的事情,可您看啊,这件事我若是不弄清楚,就没法帮他,您告诉我,或许我也能想到法子开导开导他,让他好好养腿,不要去做些危险的事。”元书意连忙说道。
也是这么个道理,那小子脾气倔得很,这么多年和他打交道,愣是没和他说一星半点自己的事,只管让他瞧病,连他是元家嫡子这件事都是他这个老头子派了人去打听出来的,真是个倔牛脾气。
可就是这倔牛脾气的男孩,如今也长这般大了。
想到他的腿疾,老者的心头一软,看向元书意。
他的伤是怎么来的他是不知道,可这伤是怎么形成的他一个医者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看这女娃娃也不像是个坏心的,兴许她能有办法说那小子两句。
“他的事我一个老头子怎么能知道,但这个腿伤,兴许和他儿时居住的地方,接触的人有很大关系,”老者顿了顿,“是挫骨——”
“少夫人——”方姑姑远远地从医馆后门走了过来。
元书意盯着老者的嘴型,眉头皱了起来。
来得不是时候啊。
“二位且在这儿说话,老夫且过去看看。”扔下这句,老者摆着衣袖扭头就走回了元苏麟休息的那处屋子。
“方姑姑,”正想说点别的,看她着急之色藏不住,元书意只能将话题说回了元苏麟身上,“他在里边诊治着,您别担心。”
方姑姑摇头:“我不担心,徐先生我信得过。”
徐先生?
元书意眉头一跳:“您认识徐先生?”
“认识,多年——”像是想起了什么,方姑姑没接着说下去,拐了个弯儿说道,“京城医馆的医者我都认识。”
想起方姑姑在高家也是做着医者的事,元书意觉着也能说得过去:“您这带的什么?”
元书意目光挪到了方姑姑怀里的包裹上。
“是……他喜欢吃的点心,”说起这个,方姑姑眼睛里多了几分温柔,将怀里包裹上绑着的布条整理几分,“多年不见了,不知道该拿些什么,想着他那时侯喜欢这个,不如就送这个了。”
“方姑姑,”经过这几次接触,她察觉到方姑姑对元苏麟很是照顾,这时候再问问,不知道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有件事我想听听您的看法。”
“有什么事,少夫人但问无妨。”方姑姑说道。
“方才我听徐先生说,四弟小时候有腿疾,不知道方姑姑清……不清楚?”话问到一半的时候,元书意就发现方姑姑的脸色变了。
看来她确实知道。
元书意的目光毫不闪躲,方姑姑很清楚这件事她是知道了几分:“少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四弟不珍重,所以我想看看,方姑姑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元书意朝一侧让开身子,示意方姑姑往屋子里去,“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希望方姑姑能劝四弟几句,往后能重视一下自己的腿疾,否则他的腿兴许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少夫人,您真的想知道?您知道了又能如何?这件事是他的心魔,你我都不能过问太多,这些日子听说少夫人做了几件事,想帮人是好事,可如果这忙帮了反倒不如不帮,就成了坏事了。”方姑姑垂下眼帘,唇边勾笑道。
从没见过方姑姑这般针锋相对,更没想过会从方姑姑嘴里听到这一番话,但细细一想,她倒是能察觉出些蛛丝马迹。
“那件事是我和他的交易,咱们互相受益,谈不上帮倒忙,如若方姑姑觉着我不对,那我为这件事道歉,可如果您不想见他,为何还答应我?”知道方姑姑只对元苏麟的事上心,元书意猜测方姑姑以为这次的事引出了元苏麟的病症,她生气了。
“可你不该和他过于亲近,”方姑姑像是屈服般突然叹了口气,“罢了,也不怪你,到底是我害了他。”
“为何要自责?想见他就见,为何还要躲躲藏藏,想见不得见呢?”元书意不明白,这两个人之间是隔着什么鸿沟,才弄成这样。
方姑姑摇头,看向元书意的目光复杂又疼惜:“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都是因为我……我没有脸面去见他。”
一字一句地说完,像是忏悔般。
“方姑姑,到底是为什么?”元书意抓住她的手,摇了摇,“为什么?”
方姑姑垂下头去,看元书意的手腕,看着看着,目光突然就清明过来,猛地抬头:“你手腕上那只木镯呢?”
元书意垂头看自己的手腕,只有明晃晃的两只翠绿镯子,可要说木镯给了高景行,不知为何她又不想告诉方姑姑:“在院子里,我收好了。”
“不行,你赶紧回去,一定要戴着!”方姑姑顾不上手里的包裹,一把就扯过元书意要往外拉。
“等等——”元书意不愿,回去?回去不就露馅了吗?她要从哪里变出一个木镯来给方姑姑看?
回头说什么都要去找工匠仿制几个,以备不时之需才好。
“您不先进去看看四弟?他可是为了急着见您才——不是,他一直想见您,咱们就这么走了,他怎么办?不怕伤到他的心?”元书意淳淳道。
“不行,你必须戴着那个镯子!”方姑姑面色虽纠结,可眼神坚定,不容元书意主张。
“那个镯子为何一定要戴着?您能不能告诉我?”元书意使劲儿地抗拒着,不肯跟方姑姑回去。
“那就是你的命!若是被人偷了去,你也别想活了,”方姑姑突然靠近,一把抓住元书意的肩膀,“别的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你要知道,这镯子总归要物归原主,可如今你拿着,就要履行你的使命,好好保管,不容有失!”
“物归原主?”难道说那木镯其实不该是她拿着的?可是——“原主是谁?为何那东西不直接交给原主,交给了我?”
元书意不能轻易动摇,她相信良夜说的话,可是也取决于方姑姑接下来到底会说什么。
这两个到底是统一战线,还是各自阵营。
与她,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