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良夜一路赶回院子。
没到跟前就看到院门上挂了块醒目的牌匾。
“行书院,不错,不错。”
看到自己题的字体,很是满意。
这才像是她住的院子。
“桃依怕是已经急哭了。”元书意笑道。
良夜认同:“没想到一个一等丫头,会这般爱哭。”
“许是无父无母久了,孤寂久了也怕了。”元书意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
在现世时候,她也经常体会到这种感觉。
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外婆家的人都不提她爸,她也从未问过,那时觉着有母亲就足够了。
虽然她的母亲也没陪自己多久,在一个平常的夏末里,因为太累,离开了自己。
那时侯太小,不懂离开的真实含义,等渐渐长大,才明白母亲是放弃了自己,她一个人扛不住了。
“少夫人,咱们到了。”
良夜的提醒打断了元书意的回忆。
“没事,我正好来会会她们。”元书意看到了院子里的几个元家婆子,出言让良夜放心。
几个元家婆子迎上来,围着元书意笑开了:“少夫人,老奴们等您多时了。”
“妈妈们辛苦了。”元书意有礼地点头。
“老夫人派老奴们来跟少夫人要一件东西,不知少夫人准备好了没?您看这时辰也不早了,早些给了老奴们也能早点回去交差。”为首的管事妈妈谄媚道。
“哦?老夫人要的?什么东西?她没跟我说明啊?”元书意装傻充愣。
几个管事妈妈们登时脸色就不好了。
“老夫人说您指定是知道的,老奴们只管带话。”为首的管事妈妈有些严厉地说道。
“这我就更冤枉了,”元书意甩了甩手里的帕子,良夜机灵地将嫁妆单子递了过来,“只听说是一件老大爷的东西,可妈妈您看看,这嫁妆单子上有哪一件是老大爷的东西?”
“这——”这不合规矩吧?一个下人去看别人家主子的嫁妆单子,这从未听闻过的事啊。
那管事妈妈犹豫了片刻,又想到这么空手回去指定落不着好,心一横就接了过来,细细地看。
“看看,哪一样是你们这趟要来拿的东西啊?”元书意又出声问道。
“这……”那管事妈妈将嫁妆单子看了一轮,着实是摸不着头脑,又将嫁妆单子递给一旁的几个妈妈看,几个人在一旁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我说这天儿也冷了下来,我也累了,妈妈们若是一时半刻挑不出来,不如就拿着单子回府去慢慢看,看出来是哪一件了,您也不用来回了,到城东的惠济钱庄去看看还能不能兑回来,不行的话再看看那东西折合多少银两,再让钱庄的给个估价条子,拿来我就将银子给你们送回元家。”说着手一挥,让身旁的良夜扶着就要进屋。
“少夫人——”管事妈妈听得胆战心惊的,生怕是自己听错,哪里能放元书意走。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元书意皱眉,面露不悦。
她现在浑身的小破伤口正隐隐约约的泛疼,站不了多久。
“少夫人将东西都当卖了?”管事妈妈心急如焚,这让她回去怎么交代。
“放身边觉着挤了些,值钱的一些玩意儿都送给元家的弟弟妹妹了,其余零散的都变卖了,不信的话大可拿着这个单子去惠济钱庄查查,不过收据可在我这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已经妥了,要想要回来,只能正经买卖的买回来,我说得够清楚了吗?”元书意看了一眼挡住去路的管事妈妈,示意良夜绕开她们进屋去。
“怎么就让少夫人进去了?这事可从未听说过啊,这可怎么交差?”有着急的管事妈妈就开口了。
方才拦路的管事妈妈将手里的嫁妆单子折好,深深地看了一眼元书意的背影:“这里是高家,冲撞不得,咱们先回去回禀老夫人,再做打算。”
元书意才穿过外厅,一踏入后边的小庭院,顿时眼前一亮。
这个小四方庭院四角都种上了梨树,也不知花匠们用了什么方法,这会儿棵棵梨树上都缀满了雪白的梨花。
元书意走到梨树下嗅了嗅,满鼻子花香,顿时觉着人生在这一刻就满足了。
“桃依那丫头的办事效率也不错啊。”元书意感叹了一声。
谁知说曹操曹操到。
桃依正指挥着几个小厮将一口大缸从侧廊抬了过来,看到元书意站在梨树下,有那么一刻不敢相信。
“少夫人——”
看着那飞扑过来的人儿,元书意扯了扯良夜的衣袖,良夜心领神会地站出来将桃依挡了下来。
“少夫人身上有伤,你别太激动。”良夜说道。
“少夫人受伤了?”桃依这才看清眼前的元书意满身尘土,定睛一看还能分辨出身上那件衣裳勾扯得脱丝走形,一看就知道吃了不少苦。
“我这就去拿药箱——”桃依白着脸就要往卧房那边奔。
良夜一把拉住了她:“别一惊一乍的,你先忙完你的事,少夫人这边有我在,你晚些过来也可。”
“是啊,良夜也很能干,你也总得给良夜一点和我相处的机会吧?”元书意笑嘻嘻地上前将手里的帕子递给桃依,“快擦擦汗,看你这满头汗的,忙活什么呢,这院子里的事不急着弄,慢慢来也没事。”
“这两日少夫人不在,我心慌慌的也不知要怎么办了,只能将少夫人前些日子吩咐的都先办好,等少夫人回来看见了心里也能高兴……”桃依说着就红了眼眶,“少夫人回来了就好,良夜也不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桃依这不是做得很好吗?”元书意拍拍桃依的肩,示意她看庭院里的梨树,“你看这一方的景致,风里的梨花香多醉人,这是桃依的功劳,回来能看到这样的景致,我很高兴。”
“少夫人喜欢就好……”桃依擦了一把眼泪,回身一指那边已经放置好的大缸,“我想着在中央放个大缸,养些荷花和鱼苗,不知道少夫人喜不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再好不过了,还能防走水,怎么不喜欢?桃依想得很周到。”元书意真心觉得桃依办事很周到。
“少夫人您先回屋吧,这儿风大,我让沁荷去烧热水。”
说完没让元书意多待,和良夜二人将元书意拉回了卧室。
泡了一个温水澡,觉着两日来的劳累褪去大半。
见元书意抬脚就往床上去,良夜连忙喊住:“少夫人,还是先将发烤干些吧。”
伸手在长长的秀发上抓了一下,元书意同意了良夜的提议:“好吧。”
良夜也知她累了,于是让元书意坐在床榻边,又拿了个暖炉过来。
良夜蹲在元书意跟前,帮忙打理她满头的秀发。
“良夜,递把剪刀过来。”
良夜不解,但还是递了过来。
喀嚓一声,来不及阻止,元书意已经将一撮黑发剪了下来。
“少夫人——”
“没事,就是嫌这头发太长了些,”抬眼一看良夜整个人都僵了,又觉兴许是吓到她了,“没事,就剪这么一些,平日里都梳起来,旁人也觉察不出来,别担心。”
“您……”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元书意不苟同,“且别说我父母不在这里,就算是父母在,我确实不喜欢太长的头发,想来他们也是会同意的。”
“少夫人,您……您和小时候不一样了。”良久,良夜才说出了这么一句。
“哦?”元书意笑道,“我小时候怎么样?”
良夜从元书意手里接过那撮黑发,像是接过了一些熟悉的东西:“您小时候不像现在这般果敢,也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为了救人不顾自己性命的行径。”
“许是因为当初年少,性情太弱。”元书意也只能这么回应了。
说着又将另一撮剪了下来,递给良夜。
良夜手里攥着那两股黑发,眉间升腾起一股悲怆之色:“是啊,当初您性情文弱,才……”
“嗯?”元书意将最后两撮都剪了下来,抖了抖平整的发尾,顿时像换了一个人。
“没什么,”良夜有些失神,垂下了头,将元书意剪下的黑发用一根红绳扎好,“这个少夫人希望怎么处理?”
“这个啊,”元书意从良夜手里接过方才剪下的头发,看了看,又轻抚了一下,很像她的发质,“就让它随烟而去吧。”
手一扬,那一小捆发落到了暖炉里,没一会儿就生出一撮明火来,渐渐燃烧殆尽。
良夜看着那撮明火渐渐熄灭,最后只留下一小堆灰烬,有一句话从心里浮了起来。
“少夫人,您还记得我吗。”
元书意静静地看着暖炉口升腾的轻烟:“那个小时候和你相识的元书意,她兴许还记得,可我,不记得了。”
“您……”那句话在良夜的唇齿间徘徊,久久没能吐露出来。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能说的我都会说。”元书意想了想,如若连身边的丫头都怀疑她的来历,这事恐怕不能再拖下去,是到了快刀斩乱麻的时候。
没想到良夜双膝跪地,朝元书意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您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做这个少夫人,不想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