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从窗口逃出了家门,家家户户都熄灯了,村庄里暗得可怕。K就这样一手攥着餐刀,一手捏着从地板下发现的那几张纸,在陌生的乡村小路上奔逃。
当K看到那两张纸的瞬间,种种画面迅速冲进他的大脑,这无眠的两天的记忆串成了一条线,并指向一个黑暗的真相——K就是凯恩,他被琳达绑架了。她们使用汤药使他保持失忆,并让他记录自己的经历。但是,她们在夜晚篡改了这些的记忆,让K以为自己生活在宁静与幸福中。
K不知道这种情况维持了多久,但他清楚的是,自己早已发现了事情不对:否则他就不会在地板下藏这两页纸——很显然,琳达她们不会这样做。而且自己还在日志中写到了这个藏匿地点,他相信那是失忆前的自己在给自己提示。现在的K不断告诉自己,他要去做两件事,第一件是确认那个向琳达问自己去向的女人的身份,想办法找到她;第二是寻找另一个失踪者,也就是布雷的下落。但在去做这两件事之前,他必须找到一个足够隐蔽的地方,让自己好好地睡一觉。他两天没有睡了,此刻已是步履蹒跚。
当K认为自己走得足够远,他便寻到了一棵粗大的老槐树,将自己藏进树洞里。在纸上记好他掌握的一切情况——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他只能凭着感觉书写——然后就倒头睡下。
K是被一阵凄厉的哭声惊醒的,当他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写着记忆的纸。为了防止失忆后的自己忽视它,K在睡着前将纸固定在自己的面前。
一把拿过纸,K警惕地向树洞里缩了缩。不管外面女人的哭声,他先把纸上的内容看了一遍。黑暗中写下的文字很难辨认,但他勉强掌握了目前的状况,也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K用力地摇了摇脑袋,他对这种需要通过文字获得回忆的感觉非常反感,真不知道琳达的药效何时才能结束。
偷偷钻出树洞,K发现不远处站着几个人,这些人手里拿着铁铲和镐头,地上跪着一个老女人,哭声就是她发出的,在她面前放着两具已经腐烂的怪物尸体。
悄悄凑近点,K分辨出这两具应该是狼人的尸体,尸体被剖开了,老妇人的手上拿着两串骨质挂坠,应该是从尸体中翻找出来的。
“两个小伙子去追踪怪物,就再也没回来。后来怪物被杀了,大家都以为他们俩会安全回来,没想到,哎,早就成为了怪物的腹中餐……”一个中年男人跟另一个稍年轻些的男人说,他们两个都是老妇人的远房亲戚。
“凯恩和布雷,前几月我还跟他们一起去了城里。没想到这就……”
K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
“凯恩和布雷已经死了?”他不敢置信地再次确认手上那张纸,确认过去的他留给自己的记忆,昨天他还确认自己就是凯恩,但今天却得知这样的事,他受不了这种对一切都没有能力掌控的局面了。
算了,现在就回去找到琳达,问个清楚。K想到。
利用昨晚绘制的方位图和地点说明,K成功地找回了村子,并确定了他要找的房屋。这屋子在村里很有特点,跟其它房子一样,它是木质结构的尖顶居民房,但它的房檐和窗台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兰姨是远近闻名的草药医生,琳达是学徒,她们这样的房子在这里独一无二。
但这房子现在贴着帝国的封条:屋主因包庇重要逃犯,已被发配北方开荒。
线索又中断了,而且这次连一点眉目都没有。这种需要猜测一切的生活K终于无法忍受了。愤怒地撕掉手上已无用的纸,K却在它下面发现了另外两张,原来一夜的露水和树液将纸张粘在了一起。让他没有注意。
第一张是通缉令,画像被树液模糊了,但依稀可以辨认“K”,“反叛罪”,“悬赏金”等字样。
第二张则是一页日志:我是K。从街上张贴的告示知道我是一名通缉犯,村里很多人都见过我。但因为我帮他们处理了狼人,他们都在保护我。可是一群人中不可能没有告密者,我再待下去会给琳达她们带来灾难的。我得走,或者自首。我曾把我的计划写在鹿皮本上,但被琳达发现,她修改了我的记忆,为此还服用了危害很大的夜视药剂,我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所以这次我把真实的记忆秘密地隐藏在这里,以防我失忆之后,马上找到这里,就可以在有条件的时候实施计划。
我还不能立刻去做这件事,我需要抹去跟琳达她们有关的一切,否则她们仍会被追责,但时机还不成熟。未来的我,记住,她们在保护你,不要给她们带来麻烦!
K输了,一败涂地。他输给了琳达,输给了告密者,也输给了自己。如果自己能在告密者行动之前发现地板的异样,并成功执行计划,琳达和兰姨就能保全。而现在,她们被发配到北方参与开荒的队伍,生死不明。
唯一让K想不明白的是,琳达为什么为了保护自己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K从房屋后面的小窗户钻了进去。他想看看这里还留着什么。
房间很凌乱,像遭受过某种自然灾害一般。柜子歪倒着,抽屉倾出,其中的药材散落得到处都是,锅扣在斜躺的椅子上,卧室的门被踹坏了一面。
K掀起一块布帘,一张床露出来。那是他养伤时休息的地方。床头上放着一只碗,碗里装着某种奇妙的液体:它的中央是深红色,像血液,四周颜色渐渐变浅,最终变成金黄色。在碗底下,眼尖的K看见了一张纸条的一角。
“K,我希望你已经逃走了,逃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不要被抓住。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不相信你有罪。
但万一你回来了的话,我想告诉你,你不要为我和兰姨担心,我们到北方去生活了,不会有事的。
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但每次你失忆之后,最喜欢的就是我给你盛的‘昏河’蜜。这蜜不会坏掉的,所以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喝它。你知道吗?‘昏河’就是黄昏时候的清泽河,那时候太阳的影子投在清泽河里,美得无与伦比。噢,清泽河就是村子外面那条河,它的源头在很远很远的北方,兴许我们还能喝同一条河的水呢。
爱你的琳达。”
天色暗下来了,但街上响起了哀乐。洗衣房的大婶,那个苍老的妇人正为自己的两个儿子补办葬礼。
K知道狼人是人变的,所以他可以去告诉沃舍婶,那两具狼人的尸体很可能就是她的儿子。但K没有这样做,他将凌乱的屋子整理好,翻到窗外,然后溜出了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