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院已经抬走了小兰的尸体,花弄影依然还是愣在那里。
“弄影姑娘,我是北府的捕头江远行,金万元和须卜延的案子都是我在负责,不知能否跟姑娘借一步说话。”
花弄影看着眼前漆黑的身影,盯着他看了半晌,眼中突然流露出一丝奇异的神色:“你——你就是江远行?”
江远行不知道花弄影眼中那抹光是什么意思:“正是在下,弄影姑娘方便吗?”
“跟我来!”说完这句话,花弄影长袖一甩,头也不回地向二楼走去,不知为什么,江远行觉得这个瞬间花弄影的气质变了,不再是那个温婉如水的青楼女,俨然是一个即将迈向疆场的将军。
然而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
花弄影带着江远行来到二楼她的绣房之中,这是金陵无数公子梦寐以求的待遇,能入美人房中秉烛夜谈,至于对酒当歌,谈天弄琴,天下又有何乐事可胜于此。
花弄影绣房中不似寻常闺房,除了一张绣榻之外,两侧各有一张案席铺在鲜红的地毯上,显然是供客人饮酒畅谈的。江远行也不客气,直接走到一条矮席之前屈膝跪坐。
江远行也不知自己走的什么运,第一次来花满楼就有幸听到这金陵第一花魁的天音,第二次就成为入幕之臣。
还在想入非非,花弄影却奇怪地看向自己身后,江远行回头看到身后的人顿感哭笑不得:“丁护法,我和弄影姑娘有些事情要谈,现在案子已经结束了,您可不可以不要旁听了。”
这次丁灵的目光似乎比上次在徐宅时还深邃,却一直射在花弄影身上,半晌,丁灵深深看了一眼江远行,才退了出去。
“小兰,看茶——”茶字尾音尚未出口,花弄影依然发现不对,小兰,已经不再了。
看着花弄影失神的样子,江远行说出了自己的疑问:“看弄影小姐和小兰主仆感情非常深厚,小姐为何会舍得让小兰来替你顶罪?”
花弄影身体一颤:“你说什么?”
江远行看着花弄影,一字一顿道:“我说,为何小姐要让小兰替你顶罪?”
花弄影脸上明显露出了惊慌,她转过头去,不看江远行:“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小兰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花姐,也承认自己杀了徐文璧和金万元,怎么是替我顶罪?”
江远行:“虽然我不知道小姐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小姐似乎能够蛊惑人心?”
花弄影此时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你……”
看着花弄影的反应,江远行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慢慢说下去:“如果说小兰为了为小姐被侮而不忿,继而报复,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是有件事情确是小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就是——让金万元和须卜延自愿去死!”
看着花弄影惊慌的神色,江远行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虽然金万元身上的致命伤确是小兰的奇形武器所带来,但是小兰却没办法让金万元在被自己刺死之时还面露微笑,须卜延也是一样,虽然死在砒霜之下,显然小兰没有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喝下砒霜。”
“最初我以为是须卜延的迷幻类药物让金万元产生幻觉,才能有如此死法,但是金万元从须卜延所买的只是迷药,并不能致幻,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力量能让人在临死之前还心满意足,直到刚刚小兰死去之前,我才明白了。”
“小兰说最后一句时话好像变了一个人,她似乎突然从被迷惑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那一瞬间的迷惑我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不知道小姐是如何做到的,但是恐怕小姐能让人处于迷幻之中,只有这样,一切才说得通!”
花弄影已经完全失去了分寸:“这些都是你的推测,你有什么证据?”
江远行:“这些的确都只是我的推测,但是我不是没有证据。在须卜延的案子中,为他洒扫的老丈提供了一条关键信息,那个很可能是凶手的女子身穿蓝衣,蓝衣上绣有一丛丛的兰草,在金万元遇害的当天,掌柜的和伙计表示也见过这样一个女子。试问,假如小兰是凶手,他为什么要穿自己最显眼的一身衣服去行凶?”
看着花弄影怔怔的眼神,江远行继续说了下去:“而且,除了蓝衣、兰草这两个信息外,老丈和万宝楼掌柜都提到了一个不太起眼的信息,这个女子身材高挑,比寻常女子要高一些。小兰与小姐站在一起,比小姐要矮一头,甚至比寻常女子还矮一些,怎么也说不上高挑。而真正称得上身材高挑的,对这死去的四人都心怀怨恨的,恐怕只有小姐一人。弄影小姐,我说的对吗?”
“小姐为了嫁祸给小兰,一定做了一套适合小姐身材的蓝衣,不知道小姐有没有来得及把这套蓝衣处理掉,依江某的推断,这件蓝衣很可能还在小姐的衣橱中,因为小姐或许还想穿着这身衣服报复其他的人,比如花姐——却不想花姐提前报案,才有了今日之事。”
“够了!”花弄影失控的吼了出来,“小兰死了,是因为她也该死!”
吼过之后,花弄影慢慢冷静下来:“我和小兰虽然名为主仆,我却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从我来花满楼的第一天,我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她,她是我唯一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后来我去了教坊、成了名,花姐就安排小兰做我的侍女,在我心中,小兰却一直是我的妹妹,可是——可是——那杯掺了迷药的参茶却是从这个妹妹递给我的,这个妹妹……”
江远行一时唏嘘,原来竟是这样,只是他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参茶虽是小兰递给花弄影,然而小兰真的知道茶中掺了什么吗?或许她也只是被花姐利用了呢?
听到花弄影说到小兰时,语气中已经没有了怨恨,更多是迷茫,江远行知道花弄影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小兰是否是故意,此刻已经再也无法知道了,江远行也就不愿再刺痛花弄影。
花弄影从绣橱中取出琵琶,半跪在另一张矮榻之后,深吸一口气,清脆的琵琶声响起,花弄影再开口,声音里却没了一点生气,只剩下无尽的迷茫,就像在讲着和自己无关的另外一个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