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这座城里,后悔吗?”李素的声音很遥远,仿佛隔着一层穿不透的迷雾,问蒋权,也像在问自己。
“不悔!”蒋权红着眼,咬着牙,眼中的坚定却一直不曾消散过。
“为何不悔?”
“守土抗敌,报效家国,纵死不易其志,何以言悔?”
李素点头,当初已走出城外十里,只要不回头,现在的他或许正坐在玉门关守将的大堂里,轻松惬意地喝着葡萄酿,不慌不忙地措辞上疏,解释不得不弃掉西州的原因,李世民或许会愤怒,或许会失望,或许下旨撤掉他的官职,从此不再叙用,可是,至少自己的命保住了,可以在太平村安逸地过着自己想过的日子,没有责任,没有羁绊,用前世的小知识琢磨一些这个时代没有的新鲜玩意,一生做个富足享乐的富家翁。
可是,走出城外十里,他偏偏回头了。
这个决定,至今仍被他自己引以为生平干的最蠢的一件事,然而若时光倒流,再让他在人生的岔路口选择一次,或许他还是会选择回头。
既然蠢了,便一蠢到底吧。
城外,隆隆的马蹄声仿佛近在咫尺,敌军暂时撤去,不知下一次攻城是何时,更不知下次攻城时,这座城自己还守不守得住。
“应该派个人出城啊……”李素喃喃道:“死了,也该给家里人报个信,将来下了地府,也好教老爹给我多烧点纸钱,不然我没本钱做生意啊……”
蒋权沉默片刻,黯然一叹:“我就不必报信了,离开长安时给爹娘磕过头,那时我已知西州不太平,跟爹娘说过,若我没回来,便是死了,幸好家中尚有两位兄长,也好替我尽了孝道,我已无憾。”
李素笑得酸楚:“你有两位兄长,我可是家里一根独苗,如果我爹年轻时也像现在这般老实,没在外面欠过风流债生个私生子什么的,今生怕是没人给他送终了……”
蒋权神情布满了愧疚:“李别驾,是末将拖累了你,当初若不是末将执意留下守城,恐怕你也不会回来,其实我也知道,这座城终究是守不住的,可是,守不住仍要守下去,我只是粗鄙武夫,懂的大道理不多,只知为大唐守土抗敌是武将的本分,守不守得住与本分并无干系,城是大唐的城,人是大唐的人,既然在这座城里,守不守得住都要守下去,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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