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鹿纵观《红楼梦》全文,知道贾政一烦铜臭,二厌舞刀弄枪的糙汉。
所以他早有准备,却没想会这般的早。此时贾政问话,他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里外都要吃亏。
瞧宝哥儿一眼,发现这‘畜生’在贾政面前别说是亲儿子了,矮一辈做人家的亲孙子都嫌他窝囊……
于是秦鹿弯腰,十万分认真的道:“禀郑老爷,奴才怎么敢教宝二爷呢?是宝二爷他自己学的。说太老爷在骏马上挣的荣光,他要在骏马上守住老祖宗的威风。”
贾宝玉闻言,极具幽怨之意的抬头看秦鹿一眼,做唇语道:“鹿哥儿你坑我……”
秦鹿全当没有看见。
而贾宝玉立刻遭到了贾政的呵斥,骂他没脸的道:“你如果再有脸抬头,连我也羞死了。好好的文章不学,一首《十道论》都背不全,舞什么枪?弄什么棒?你练得满身臭汗,也只能多吃两碗米饭!畜生,畜生,可谓‘酒囊饭袋’矣!你赶紧去后堂的饭桶里再扒两碗,和你兄弟站一起去才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这门!”
贾宝玉差点哭了,“父亲,我已经吃了三大……”
“还不滚?”贾政气得哆嗦。
贾宝玉闻言也哆嗦一阵,忙不迭站起,一秒对贾母、贾政和王夫人说三次‘我走了’。肩膀耷拉得比奴才还低,小碎步冲进后堂。
“这孽畜!”贾政追骂一声。
随后又看了秦鹿一眼。
贾政心里清楚:他问秦鹿是不是教坏了贾宝玉,秦鹿说‘不是’,就是撒谎;说‘是’,就要挨罚。
秦鹿却说贾宝玉自己学的,这是诡辩。
想他何等身份,文人,清道之士,是诗酒放诞之人,不屑和奴才辩论。他继续伺候贾母,不屑和秦鹿说话了。
懂他的发妻王夫人当下心中一凛,暗赞秦鹿机智,也暗骂秦鹿失了智。
秦鹿躲过了这一遭,还能躲过后面的?
贾政说话别说她了,老祖宗贾母都喜欢听……
“想这秦鹿向来得力。第一,他会挣银子;第二,他拔除了大管家和外管事在内府的钉子和眼线,可不是收拢了主权(主子权)?他是宝玉的人,可不能让老爷给祸害掉了!”
王夫人心中暗想:便是秦鹿得势,得利的也是她和宝玉。
秦鹿是家生子,一日不改官府录存的籍贯,一日就是他们贾政一脉的奴才。
内府的实权操于秦鹿,秦鹿的生死却操于他们。他们一脉不方便打杀所有的大管家和大管事,还不能打杀秦鹿一人?秦鹿不敢对他们阳奉阴违,秦鹿下面更低的奴才们,哪个还敢联合起来蒙蔽主子行那不轨之事?便是将来贾赦让贾琏袭爵,也只能在府外威风了罢?
王夫人越想越乐,看一眼秦鹿,觉得且需要把秦鹿敲打一下。
上一次没敲打成,这一次就加把劲。
她对凤辣子道:“昨日你说账面上不好?”
凤辣子回道:“庄子里的农租少些,几个统管铺子的大掌柜也染了病,说不成话,咱们就兑不上账,银子也难得收拢回来……这是我的错当,真要卖力一些,不让府里兄弟姐妹们受了委屈便是。”
王夫人笑道:“可是银钱上难以周转?”
凤辣子道:“是。”
王夫人便看秦鹿,笑道:“本说让你下月中旬交租,但你也听见了,府里的银钱周转不灵。我看别的庄子一样受灾,他们却昨儿交了。你挣许多钱,便提前把春麦和夏谷的农租交了罢……用钱抵数也成,奶奶我不为难你。”
此话一出,凤辣子就变了脸色。
她知道秦鹿挣钱,但是近两个月凑够一千三百多两的农租本就困难,秦鹿再有能耐,这才过了多久?
往多里算,也不过半月加上三天。
让秦鹿现在交租,不正是把秦鹿往死里逼么?
凤辣子连忙从锦墩上起来,刚才吃酒吃的多,这会儿脸红扑扑的,妖妖笑道:“今天是好日子,不值得说这脏铜臭银的破事。我也不这般急,过几日自找鹿哥儿要罢。”
……
脏铜臭银?
凤辣子的这话一出,王夫人差点摔了;
贾母不再喝茶,有点呆,好像不认识她这个孙儿媳妇;
贾政是个清高的,很赞同‘脏铜烂银’这样的想法,觉得铜臭,刚才就不喜欢。
但是这话出自凤辣子的口,他里外都不信,弃俗颂雅的好心情就提不起来。表示赞同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忒的难受。
秦鹿也呆,觉得——凤辣子昨夜真的被鬼压了?
正常,她长得够妖……
且不说凤辣子的丹凤桃花眼、大胸脯和紧致腿吸引了多少魑魅魍魉。大周国有这种传说,秦鹿也不介意凤辣子撞上。
他想了一想,从袖口拿出一叠银票,大小额度叠放整齐,小碎步送到桌子上。
秦鹿低着头,笑道:“早准备好了。不过还是那句话,我全要仰仗府上。”
王夫人奇道:“你竟挣了这许多银子?容光焕发胶真的这般火热?效果不错吧?”
秦鹿微微躬身,道:“大奶奶若是喜欢,我多拿些放在库房。”
他们这边说话,凤辣子已经咬紧嘴唇。鲜红的小唇肉咬得发白,心肝儿也跟着晃荡,恨不得劫了秦鹿。
她知道秦鹿挣钱,没想挣这许多?
半个多月,赶上东田山庄以前一整年的农租了?
但是她想和秦鹿联合,想重归于好,共对大敌。劫秦鹿的想法和交好秦鹿的念头便开始天人交战,打了个不亦乐乎……
恰时秦鹿又道:“我确实挣了一些银子,但这些铜臭之物,不值得什么。
我最近读书,深感文章之妙,诗词之陶冶情操,只是苦于没有名师,读到精巧处总是不得要领。我听闻政老爷书房中有许多清客相公,都是有本事的人,只想拜一恩师,刻苦攻读,结草衔环以报师恩;将来学了本事,也能更好的为府上肝脑涂地。”
王夫人闻言皱了皱眉头,觉得秦鹿话里有话,肯定藏了不好的心思。
贾政却乐。
他不大理会内府中糙汉奴才的事,不过倒也愿意支持家里人上进。
因为府里的奴才有了学识,他的名声也好。万一出个秀才,可不是他贾政老爷的教导之功?是他御下有道和推广了文道教化?
可是,难道为了这点名声,就委屈清客收一个奴才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