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苍然
我快步上前，没有回答，不管不顾。
我此刻脑中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念头，阻止蜃莲的施法！不能再让她继续自我伤害下去！
即便是她告诉了我此刻施展的法术有什么作用。可那又如何？我又岂会怕死？
再则，眼前这情形仿佛在无声的告诉着我。
哪怕这所谓的海市真能够让我们逃出生天，但蜃莲所要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不是她所能轻易承受的！
如果需要一命换一命，那，去他娘的吧！
即便真要直面死亡，我也不愿意见到蜃莲如此模样！
此刻在我眼前的蜃莲，浑身早已被自己体内渗出的鲜血染红，俏丽的面容变得苍白无比，鲜艳红唇更是干裂如同多日未曾饮过水，她那一头及腰红发也不再飞舞，根根被鲜血粘黏在身上，且一点点在失去色泽。
她似乎正在逐渐衰老！
可她仍旧在笑，笑得灿烂无比。
我抬起手，眼看着就要碰触道蜃莲时，她周身忽地腾起万丈白芒，夹带着一股无形气场，我整个人被弹飞开来，陡然跌入海里！
扑腾着浮出水面，我抬手抹去眼底水珠，就见蜃莲身上片片鳞片由模糊到清晰，其两侧额角也缓缓刺出分叉龙角。
与此同时，从她周身上下各处，都有些丝丝缕缕白雾飘出，如梦似幻，衬得她如天上仙子般绝美。
我恍惚一瞬，不死心再度扑上去，依旧被弹开。
一次，两次，五次，十次。
我徒劳地做着无用功看着蜃莲莹润的身子逐渐干瘪萎靡，看着她佝偻下腰，枯瘦手掌仍不停的变化道道印诀。
唯独不变的，是她那精致的面容。
我开始停下动作，就那么呆立海水之中，怔怔地望着蜃莲。
我轻声道了句，“值得吗？”
蜃莲勉强扯了扯唇角，稍稍蹙起眉，好似想要说些什么，看得出来她并不好受。
我心里一酸，再度想要冲上前时，忽见蜃莲身后悄无声息闪现出一道人影，黑翼扇动，我定睛细看，却是先前被冰族女子冰冻的那个魔族鸟人！
此刻的他披头散发，神色狰狞，身上大大小小十数道伤口，全都沽沽往外流着墨黑色血液。
他缓缓将手中巨型勾镰举过头顶，那架势仿佛想要将蜃莲一劈两半！
我怒火腾地从心口直冲天灵盖，眼角似乎都已经睁裂开来！
我感受着两颊出从眼角留下的黏腻液体，沙哑着声音嘶吼开口，“你特么给我去死！”
刚一开口，我便甩手将斩龙戟直射向那魔族，与此同时我自己也是紧盯对方，疯狂往那方向游过去。
哪怕知道自己其实是在做着无用功。
那魔族应当是注意到了我的动作，嘴角挂起似有若无的嘲讽微笑，他刻意慢条斯理抬眼望了望我，这才挥手以我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勾镰割向蜃莲白皙脖颈！
他分明也没有说话，却有声音在此方天地回荡。
“满九山，王覆岳，冰寒！你们，不是想从这两个废物手里得到无极魔宗的宝贝么？嗤，那我便先灭杀了他们！我们魔族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别想得到！”
这段话明显很长，旁人若要说完，起码需要两三息时间，可天地间只是回荡一瞬，我便已听清楚话语中的内容。
我惊得咬牙切齿，目眦欲裂，我想要怒吼呵斥，想要将这鸟人拆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可，我办不到……
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眼睁睁的看着。
看着……
看着那柄勾镰以我反应不过来的速度落下。
我缓缓闭上眼睛。
是害怕么？
害怕见到什么？
我真的，无能为力么？
我心里一遍遍重复地问着自己。
然后，鬼使神差的，我睁眼抬手，拼尽全力使用出了挪云。
用力一扯！
可能是这鸟人没有预料到我竟能够影响到他，也可能他本就伤的不轻，掉以轻心之下，他居然真就被我扯了个趔趄，勾镰下移，目标从脖颈变成了手肘！
见到勾镰被我带偏，我一口气还没松开，紧接着见到勾镰往蜃莲手肘而去，当即心又是一提！
只是这一次，我手脚发软瞳眸发晕，丹田阵阵翻腾，显然消耗过巨，没有昏迷已经是强撑。
这一次，真的是我无能为力了……
我只能祈求以蜃莲妖身那层龙鳞，起码能够挡得下勾镰的锋锐。
结果……
那勾镰仅仅靠近到蜃莲身周半丈便不得寸进，任凭那鸟人如何加大力气，涨得面色通红，照样无济于事。
我忍不住“嗤”得一下笑出声，紧绷的心弦陡然一松，眼前黑白恍惚，脑子晕得更厉害了。
我甩了甩头，用力一咬舌尖，疼痛感令我清醒几分，抬眼一瞧，那斩龙戟竟是此刻堪堪来到鸟人面前。
鸟人看都不看，抬手一挥，斩龙戟倒飞而回，戟头那半月形刀刃直直对准我。
一个开光境小修士，即便是使着仙器拼了命，竟也无法对大乘期造成哪怕一丁点伤害！
甚至是让对方认真起来都做不到！
我心里瞬息间涌起满满的无力感。
望着直射而来的斩龙戟，我放弃了挣扎，心里莫名想到，如果就这样死了，也不差，然后重新来过，我提防着狐陵，不落进魔禁林，不遇到蜃莲，或者即便遇见，不与她接触，是否，结局会大不一样？
我可以这么想，因为我知道我还能重头开始。
蜃莲却明显不想让我死，她此刻不顾自身安危，执意施展所谓的海市就是最好的证明。
哪怕是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认识才三四天时间，她却已经可以为了我连命都不要。
便在斩龙戟快要命中我眉心之时，蜃莲手中印诀一顿，面上笑容越发灿烂动人。
她身周的白雾也已遮天蔽日，或浅或浓叫人无法远望。
她小手一扬，所有白雾涌入海里，再度伸起时，或屋舍园林，或亭台楼阁，或喧嚣集市。
却是将不知多远距离外的一处繁华场景，硬生生以海水与白雾在此地构建重现出来！
与此同时，我发现自己忽然动弹不得，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般缓缓飘上半空，连同即将临身的斩龙戟一起。
我转动着未被束缚的眼珠，四下扫视。
我见到这白雾海水构建出来的海市，并不止先前看到那些，远处还有青山绿水花草繁茂，威严城楼来往行人妖兽络绎不绝。
我见到城楼上方书写着“万妖城”三个大字，见到城门之外荒草枯木一派末日景象。
我心绪复杂，望着蜃莲一步一步朝我走来，虽面容依旧，巧笑嫣然，可那一头白发纷飞，叫我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
我怔怔望着她的眼睛，她含笑与我对视，片刻后，我低声问她，“值得吗？”
在她身后，那魔族已然迷失一片迷雾之中，她却丝毫不在意，答非所问道，“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很丑？”
我想要摇摇头，无奈浑身僵硬，只得哑着声音道，“莲姐最漂亮了！”
听我这话，蜃莲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颇为认同地点点头，随后张开樱桃小口，从体内渡出一座通体湛蓝的微型小楼。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看着蜃莲对我淡淡一笑，混不在意将一枚银白戒指以及小楼尽数推入我怀中，旋即小手一挥。
就见天地间无数白雾蜂蛹往我背后汇聚，在一片呼啸声中，我眼中所见，四周白雾逐渐稀薄，那五人身影逐渐清晰。
冰族女子断去一臂，妖虎浑身鲜血淋漓，两魔族，一个已然尸首分处两地，一个苟延残喘难辨呼吸。
满九山脚踏飞剑周身一丝伤口也无，只不过面色发虚显然灵力损耗不轻。
在我望见三人的同时，那三人也看见了我们。
冰寒与王覆岳离得最远，什么表情我看不清，满九山则面目阴沉，单手掐诀，脚下飞剑缓缓幻化。
蜃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没有多做言语，小手一挥。
我整个人倒飞而出，眼角视线只见层层白雾欲要将我包围，只见缕缕白丝风中纷乱，只见蜃莲那从始至终保持着的微笑。
只见，满九山幻化的飞剑，从蜃莲心口一穿而过……
我霎时间瞳眸发热，眼前血红一片。
“满，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