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他（一）
“阿婆，给我拿两个巧克力味的可爱多。”
乔舟从书包里拿出二十元钱，与时静一起站在小店门口等着。
戴眼镜的慈祥阿婆从冰柜里拿出两个可爱多，走向窗口：“听着声音就像你们俩。”
“嘻嘻，我们是阿婆的老顾客了嘛！”时静笑着接话。
阿婆的店是蓝天高中门口唯一一个卖零食和饮料的小卖部。
听说阿婆已经在这里十几年了，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学校里的老师们也都认识她。
因为这所高中不是住校制的，所以校园里没有什么超市。
放学后，大家无论是打完球渴了，还是肚子饿了，都会跑到阿婆这来买东西，生意超好。
不过上学期附近有一对夫妇也开了一家店，抢了阿婆不少生意。
她老人家不急不躁，倒是乔舟、时静和尹晨三个气到不行。
但她们又没有办法，只能用实际行动来支持阿婆，就是天天来这里买东西。
“晨儿怎么没来？”阿婆四处张望。
“尹晨这两天家里有事，请假了，没来学校。”时静回答。
阿婆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这才什么时候啊？天气还没热就吃冰淇淋了？”她看着面前两个青春活力的小姑娘怪罪道。
乔舟接过冻得硬邦邦的可爱多，调皮地眨眼：“我们就吃这一次，下次等天热了再吃。”说着就把钱塞到阿婆手里，然后拉着时静就溜。
看着窗口前的两个孩子消失，阿婆才反应过来：“别跑，还没找钱呢！”
乔舟和时静才不会听，两人相视一笑，越跑越快。
这是她们帮助阿婆的小伎俩，
阿婆望着渐渐模糊的背影，轻轻地叹息：“这俩孩子，又这样。”
心中却不由得一暖。
几秒后，蓝色AJ在小店门口停下，江尧收回视线，没有什么表情地对窗口里面的阿婆说：“拿瓶冰可乐。”
一转弯，两人就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开始拆手中的冰淇淋。
“所以说，今天那个'讨厌鬼'在老师面前替你说话了？”时静把撕下的包装纸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继续刚才她们谈论的话题。
乔舟点点头，咬了一口手中的可爱多。
浓郁的巧克力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凉、甜，又有点苦。
“讨厌鬼”是那次食堂事件后，尹晨给江尧起的外号。
当然，这个外号只有她们三个知道，也只适用于她们三个的谈话。
“你觉得很奇怪？”
“当然奇怪了。”乔舟不自觉地提高音量，“我和他没那么熟吧？他干嘛替我'伸张正义’啊。”
时静沉默了几秒，突然停下脚步。
“你干嘛？”乔舟回头，“怎么不走了？”
“乔舟，你和我说实话。”时静故作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又迈开脚步，“艺术节开幕式那天，不是你第一次见江尧吧？”
乔舟愣了，刚咬一口的可爱多还含在嘴里没来的及咽下，冰的她牙齿打颤。
“为什么这么说？”
她装傻。
时静向前跨一步，站到了乔舟身边。
“那天在食堂，我见他望了你好多眼。那眼神完全不是初见一个人时的模样，倒是像见到一个变化很大的旧友，不敢确认。”
乔舟动了动嘴，想反驳。
“你别和我说是因为你是短发，比较特别，他才会多注意你的，我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时静将乔舟到嘴边的话压了下去。
乔舟一愣，眼神复杂地望着时静。
不得不承认，她果然了解自己。
短发女生停下脚步。
半晌，终于开口。
“是的，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他。”
乔舟从来没想过要隐瞒什么，更不可能对时静隐瞒。
只是她没想到还能再遇见江尧，更没想到他竟然就在自己的隔壁班。
毕竟就算是现在在乔舟看来，她与江尧的初相遇，也只能算是一次比较尴尬的萍水相逢而已。
“大概是几个星期前，我妈去北京出差。她回上海那天刚好是周六，我就去机场接她……。”
3月1日，周六，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乔舟甩着她那一头黑长直，低头快步穿行在机场。
手里握着手机，正向手机那头的人吐槽着什么。
“阿花，我发誓，要是下次你再对我撒娇我心软答应陪你去漫展的话我就不信乔！”
说着乔舟小心翼翼地抬头张望，“现在我成穿这样来机场，所有人都对我行注目礼。”
电话那头的女生却爽朗地笑起来。
“你可不能这么说，毕竟我认识的人里没有比你更适合波雅·汉库克（《海贼王》里的人物）的装扮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而且你知道吗？你长发的样子，简直惊艳！今天好多人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呢。”阿花有些得意，“不过如果他们知道你现实生活中是个'假小子'的话哈哈”
“行了行了，我妈的飞机马上就要到了，我可不能穿成这样见她，我先去厕所换衣服了。”
“哎，你……”
说完乔舟立刻把电话挂了，拎着袋子跑到卫生间。
将身上Cosplay的衣服换成体恤、短裤，开始卸妆。
最后一步，去假发……
“各位乘客你们好，由北京飞往上海的国航CA1831次航班即将到达本机场，请接机的旅客赶紧……”
双手刚摸到头发的乔舟愣住。
这正是她母亲乘坐的那次航班。
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
已经很正常了，除了现在是长发，其他看不出有Cosplay的痕迹。
还好波雅的头发是黑色。
乔舟暗自庆幸。
她连忙把换下的衣服放在卫生间一角，跑出门去接机。
“啊。”
乔舟刚走到厕所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就与迎面而来男生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
男生比乔舟高，所以说这句话时她连头都没抬，对着男生的下巴说道。
“没事”
面前的男生淡淡开口。
乔舟连忙绕过男生，抬脚离去。
“哎呀，我的头发。”
还没走出一步，乔舟又叫起来。
回头一看，自己那“飘逸”的长发有一小搓正好缠在了刚刚相撞的男生背着的相机上。
乔舟欲哭无泪，终于回头看清男生的面容。
她愣了一下。
男生也望了她一眼，随即，无奈地耸耸肩。
然后开始低头解缠绕在相机上的头发。
“各位乘客你们好，由北京飞往上海的国航CA1831次航班，到达目的地…”
广播再一次响起，乔舟急了。
母亲方向感不好，如果自己不去接她，她可能会绕半天才能出机场。
想到这乔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把小剪刀，“咔嚓”一声把缠着的那撮假发剪掉。
男生目瞪口呆。
“没事，这是假发。”
乔舟对着男生微微一笑，把剪刀收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妈，这里。”
人群中，乔舟一眼就找到了她的母亲。
她踮起脚，挥手示意。
母亲带着墨镜，穿着干练，一旁的旅客纷纷侧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明星。
“妈，你累不……”
“头发是怎么回事。”
母亲一见到乔舟就厉声问道。
“啊，这个是…”
“赶紧拿掉，难看死了。”母亲绕过乔舟径直往前走。
乔舟的笑容凝固在嘴角，转身望着那个靓丽的背影，突然感觉机场里有些冷。
机场门口。
“行了，等会儿司机会来接我，我晚上要去和你李阿姨她们吃饭。”
母亲转过身，语气缓和了点。
“你自己赶紧先回家吧，回去好好学习啊。”
乔舟点点头。
母亲伸手要给她拦车，却被乔舟制止了。
“我还有些东西在里面。”乔舟指指机场入口，“待会儿我自己打车。”
母亲愣了一下，叹口气。
“行，去吧。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我晚点就到家。”
“嗯，妈妈再见。”
乔舟微笑着乖巧地转身离开。
却在出母亲视线后飞奔到厕所。
“喂！等等。”
厕所的转角处，乔舟又遇到了那个男生。
他手里拿着她换下的衣服。
“刚刚看扫地阿姨把它当垃圾收走。我感觉这个应该是你的，就拿过来了。”
他把衣服举到乔舟面前。
“没错吧。”
男生关切的眼神让乔舟忍了一路的眼泪突然决堤。
“喂，你哭什么。”
男生的语气有一丝慌乱。
“为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那么努力还是做不到让人喜欢。”
乔舟想起刚刚母亲那冷漠的话语，想起她明明不喜欢Cosplay这些东西，却还是为了不让阿花失望，乖乖装扮。
“我不留长发，不撒娇，不给任何人添乱。别人拜托我的事我都做到，再苦再累的任务我都自己一个人坚持完成。我坚强，我豁达，我成熟，我拼命地努力，想要融入这个城市，想要做到最优秀。可是我好累，真的好累好累，这根本就不是我。”
乔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眼前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生诉苦。
反正以后也不可能见到，乔舟心想。
她豁出去了。
她活的太压抑了。
面前的男生显然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有些手足无措。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包餐巾纸递给乔舟。
乔舟这才发现，男生身上除了相机还背着一个包。
腿边放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哭了几分钟，乔舟的情绪慢慢稳定。
她接过男生手中的衣服。
“谢谢你当我的树洞，再见。”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厕所。
“所以，那个男生是江尧？”
时静听完整个故事，吓得差点把手中冰淇淋扔掉。
“对啊。”
“天哪你们俩这是什么缘分啊。”
时静摇头感叹。
“那这就好解释了啊。他肯定认出你来了，然后联想到你在机场说的那些话，就帮你出头呗。”
乔舟吃下最后一口冰淇淋，淡淡开口:“可能吧。”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从第一次在学校见面的时候，江尧就认出了自己。
可爱多的最后一口全是巧克力，这是乔舟最喜欢的地方。
时静点点头：“这是我唯一能想出的原因。”
乔舟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她抬头望着傍晚的天空，像是在和时静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管他呢，反正以后也不会和那个'讨厌鬼’有什么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