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璟是在半道上被截住的。
追捕他的人直接把他的行李和人一起送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将奏折摔在了邵璟面前,微微冷笑:“大过年的,你不在家里还好待着,要往哪里去?”
邵璟没去捡奏折,恭顺地道:“启禀陛下,臣妻动了胎气,长子又受了惊吓,臣实在不放心,便禀告了家中长辈,前往明州探望他们母子。”
皇帝冷笑:“不是畏罪潜逃?”
邵璟惊讶地道:“陛下此言何意?臣所犯之事,陛下仁慈,已经允许微臣辞去明州市舶司提举一职以作责罚,臣的奏本已经写好,只等节后便呈到御前……实在用不着畏罪潜逃。”
皇帝不耐烦地道:“谁和你扯这个?看那个!”
邵璟这才捡起奏折细看,越看越是冒火,心里则是惊涛骇浪一般。
他虽事先做了防范,也猜到阿九和周相会从什么地方攻讦陷害他,却没想到阿九竟然把他早年派人往海外置产的事都查了出来。
皇帝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邵璟,顺便瞟了一眼侍从呈上来的、邵璟的随身行囊。
不过一套换洗衣物,两包糕点和茶盒茶壶茶杯,还有两样儿童玩具,一盒簪钗而已。
从京城到明州,水路不算太远,这么点东西足够路上用度。
而到了明州家里,什么都有,自然不必带太多,玩具和簪钗自然是带给妻儿的礼物。
皇帝心里已经确信邵璟是去明州,怒火便降了些许,眯了眼睛道:“看完了?你怎么说?”
邵璟长叹一声,意兴阑珊:“倘若微臣说,微臣夫妇此生最大的愿望只是国泰民安,我夫妻二人能够相濡以沫、平安携手度过一生,再亲人康健,儿女双全,生活富足就够了,陛下信吗?
应该再加上一条,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譬如臣喜欢经商,喜欢和番人打交道,譬如臣妻喜欢制瓷,每每做出一种特别的瓷器,调配出稀罕稳定的瓷釉,就能高兴很多天。
微臣自小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喜欢挣钱,喜欢华服美食,喜欢漂亮舒服的家私,喜欢蹴鞠,喜欢马球,喜欢一家人高高兴兴围在火炉边喝酒说笑。
微臣,舍不得死。舍不得死的人,要做奏折上面这些事,实在是太难为人,太需要勇气了,臣不是那种人。”
邵璟苦笑着,面有愧色:“微臣不如家父。请陛下恕罪。”
皇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邵璟,不放过他的任何表情和动作。
他有一种强烈的不信任之感,却又莫名被邵璟的陈述所打动,觉得这确实就是邵璟这个人一直以来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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