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宁安离去前眼中的伤心、失望、决绝,仿佛缥缈的再也抓不到。
诸经衍隐隐感到似乎发生了什么,唤来襄婆子:
“襄姨,宁儿一天都做了什么?怎么瞧着不对?”
“中午看着还好好的,不过张姨娘带着佑安佑行去见了她,也不知说了什么。”
得知张姨娘下午找诸宁安,一查才知有人故意挑事儿。
有人挑事,他绝不姑息,诸经衍不念旧情,立即下令让张肖带着她的妹子滚回乡下,事情处理好已至半夜。
诸经衍负手站在窗前。
当年,容华声的死因并无几人知晓,事情特殊需要隐瞒,也不想让女儿活在愧疚里。想着女儿不会得知真相,便放下心来,只当她伤心难过,日后忘了就好。
可经过了几日。
女儿对他越发冷淡,甚至开始不与他一起用饭,终于等到沐秋,决定带女儿出来转转。
街尾荣发昌门前熙来攘往,好不热闹,远远看着,诸经衍对一旁诸宁安道:
“这荣发昌饭店,他家的饺子、泡泡油糕可是城里有名的,可想去?”
诸宁安摇摇头,神情低落淡淡道:“爹是否还有事,无事便回去罢。”
女儿兴趣缺缺,诸经衍无奈打道回府。
只是难得在家,作为父亲也想陪陪她。
饭时,记起下人说,女儿对佑宁佑行还算亲近,特意叫来两个儿子一起用饭。
见女儿脸色果然柔和起来,心里这才松快。
“来,吃这个。”
“谢谢大哥。”
诸宁安细心照顾两个弟弟用饭,兄弟三人越发亲近,吃的正好。
诸佑行忽然情绪低落,在桌上小声呜咽起来:“大哥,你求爹让娘回来好么?我想娘。”
“怎么……”
话未出,诸经衍脸骤然一沉,啪的一声重重放下碗筷:“哭什么,从今日起她不再是你娘!”紧接着叫来人道:“去查是谁嚼的舌根,找出来打发出去。”
被一个小小姨娘挑唆本就不快,又见小儿子闹起来,诸经衍浑身怒意。
诸宁安也被吓了一跳。张姨娘竟不在府中了?
来不及细想,大哭的小佑行猛的缩了声儿,扑进她怀里,整个人一抽一抽。
心里猛然一软,忽然明白为何当日弟弟们对她恭敬温顺。
因为他们跟她一样,是怕这个爹的,连带着怕她这个“哥哥”。
弟弟委屈仿佛看到自己,愈发心疼。
桌上无人说话,也无人敢动筷。
瞧见女儿肩膀一缩,诸经衍清清嗓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吃饭。”
诸宁安没动筷,细心哄着小佑行:“佑行别哭,大哥在啊。”
眉眼心疼的样子,诸经衍一看便心生烦躁,拧眉对大的佑安说:“吃完了,你带着佑行离开,我有话对你大哥说。”
原本是开心的一顿饭变得食不知味,女儿对他越发冷淡,饭后叫她:
“你跟爹来。”
他带诸宁安来到静思楼,门里共三层,放的都是书。
诸宁安看见书神情放松下来。
“你若喜欢这儿,日后把钥匙给你,你随时来。”
诸宁安轻嗯了声,随手拿起一本,诸经衍却拉她到一旁书桌坐下:
“宁儿,你说说这几日为何……心绪不宁?”
“为何这样问?”视线从手中的《夜航船》抬起。
女儿明知故问,明显是不想提,可事情特殊虽知她心结又无法解释,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想起那日聊起却并未说完的话:“那日,我说让你以后跟我去军营,你考虑的如何?”
“一切听父亲的吩咐。”
女儿温顺不曾抬眼,诸经衍耐心再问:
“跟着我,去军营会吃很多苦头,即使这样也听爹的安排?你,不后悔?”
诸宁安抬头平静看他:
“后悔?那我说不去,父亲可能同意?”
本是想让她自己想清楚,做一番心理准备,不想却反问他?
如果不去军营,不当男子,不在自己身边,女儿将时刻陷入危机,一生被动。
不,他不同意。
见他被问住,诸宁安忽笑了,笑自己心里悄悄泛起的希翼:
“我说乱说的,一切听父亲安排。”
女儿对一切并不在意,诸经衍一时心绪复杂:
“军营辛苦,以后委屈你了。”
诸宁安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父女俩没一起生活过,诸经衍也不知如何该哄女儿,气氛愈发沉默尴尬。
“将军……将军。”陈淦从外闯了来,细看诸宁安在一边,也不顾及朝诸经衍正言。
“将军,边疆来报大辽正在边方征集,五万兵马蠢蠢欲动。还有,遂城突发洪水……上面令诸将军即刻启程,前往遂城救灾”。
诸经衍一听立即从桌前站起:
“何时的事?”
“就是刚刚。”
“陈淦你留下来,保护宁儿,让张裕随我出城救灾。”
遂城突发洪水,洪水过后,吃食和水便会污染,瘟疫盛行。
曾在书中见识过洪灾过后的凶险,二人一脸凝重,诸宁安也意识到事态严重。
“父亲……去多久?”即使心里有怨,但难免还是担心。
“不知,若是灾情控制得当,一两个月左右。”
刚到家不过几日,他说走就走,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原想让他多多小心,话出口却只默然嗯了一声。
“自己在家当心些。”
诸经衍摸摸她头,又将静思楼的钥匙交给她,收拾了包袱,再不曾留下只言片语,留下陈淦,傍晚便离开了。
陈淦,自少年起就是诸府的府兵。
诸家虽从诸经衍这代从了军,可私下依旧守着诸家家族不成文的规矩:每一任少主,都需要培养自己的府兵,可多可少,一些在生意上帮衬,一些作为保卫府邸安全存在。
府兵的身份对外都是保密的,像陈淦,开始时负责诸经衍的安全,后来暗里忙着诸府生意上的事情。
诸经衍走时,不仅要他保护诸宁安的安全,还要让她熟悉诸家的生意!
“陈叔若忙,可不必时时跟着。”诸宁安见陈淦日日跟着自己便问。
“诸将军临走前,让我照看你。”
“那……辛苦陈叔了。”
“分内之事。”
见诸宁安一脸客气,便知她并不知府兵的事,主子走时也没明说生意,陈淦一时犹豫如何提这件事。
匆匆半月见诸宁安对府邸已然熟悉,正愁着无处可去,一时有了主意:
“少爷,今日可想出去转转?”
陈淦年近三十,身板既没有诸经衍高,也没有张裕壮,就是个普通的憨厚汉子。
临行时父亲嘱托陈淦护她安危,几日相处下来,发现他性格沉稳细腻,依他的性格是绝不会冒然说话,毕竟哪里比不上诸府安全。
“陈叔,可是想好了带我去的地方?”诸宁安反问。
惊讶她的聪慧,陈淦愣了下便直言:“是,少主现在可方便?”
“方便。”
话一落,二人往门外去。
长安城内四通八达,这个时辰道路拥挤。
二人身着便服驱马前进,来到一街道繁华地段中段,一名叫天佑堂的门铺前,陈淦示意她下马。
诸宁安走进去,乍一看,铺子空间不大,左侧排排的药材柜占据了大半空间,右侧是柜上收银的账台,光顾的人并不多,伙计也不多,放眼望去也就两个。
陈淦带她向掌柜的打了招呼,便立在一旁随便转也不说话。
“快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一身穿锦袍的人从门外进来直奔柜上,嚷嚷小二找掌柜。
掌柜一来,直接道:“要你们家上好的三七,最好25-30头的!”
说完又问有多少,什么时间送货,三两句也不讨价直接结账,便离开了。
“少爷,该走了。”
诸宁安一边看着,正觉得奇怪,一旁陈淦忽叫她走,一天下来,还接连带她转了七八户这样的铺子。
傍晚十分,二人才打道回府,一路上琢磨心有猜测,这七八户的铺子兴许是诸家的地方?
难道,父亲并没有放弃从商?
“少主有什么就问吧,陈淦知无不言。”陈淦见她沉默不语,便说。
“这铺子与父亲是何关系?”诸宁安想了想问。
“这些都是诸将军的私产。”
得到肯定,她又问:“今天看到可是全部?若不是,还大约有多少?”
“今日带您去的,只是诸将军在长安城的全部。”
没明说是否诸府是还有其他产业,还是只有经营草药的其他铺子。
陈淦言语简单不能尽知,知他没有多说的意思,她转了话题:
“陈叔您负责长安城这些铺子的经营?”
“是。”
“那这些铺子只经营草药生意?”
“是。”陈淦语气一顿才说。
不曾放过他的异样,也明白他是按吩咐办事,笑谢道:
“今日辛苦,我初来乍到,日后不免多多劳烦陈叔您给多讲讲。”
陈淦恭敬谨慎回:“少爷言重,分内之事不必挂怀。”
二人终于了诸府,眼见就到棣棠阁。
“前面只剩几步,陈叔不用送了。”诸宁安停下。
见确实没几步,天色也黑了,陈淦点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