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立了,萧江亲自来夸,又夸范宁先带他们带得好。
送走萧江,范宁先这几日却开始不大友善。
诸宁安只是这么感觉,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便没放在心上,想顾好自己手中的事儿便好。
“你,去把那堆在库房,最里侧的天丁抱来。”范宁先站在厅里,对低头记药的诸宁安说。
“我去。”萧子真归置好药,进门恰好听到,喊着声就朝库房跑。
“不用,就让他去。”范宁先指着非她不可。
她放下纸笔,朝一时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萧子真,宛然一笑:“你不认识,我去就好。”
天丁,即是皂角刺,消肿托毒,排脓,杀虫,有小毒,用好了确是味好药。
并未多想,朝后堂库房走去,那看门人记好名签了字,便开锁带她进去。
门一开,库房黑暗潮湿,一阵霉气扑鼻而来。她被呛得咳嗽了几声,挥了挥手,却没看到脚下挡着一布袋,一脚没迈过去险些绊了一跤。
“公子,小心脚下。”那看门人大约六旬,眼神倒挺好提醒了句。
诸宁安和气一笑:“多谢老人家提醒。”
“我看公子面生,又不似劳苦打扮,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人派到这阴暗潮湿的库房来?”
诸宁安一愣:“老人家误会了,我是要找一味叫天丁的药,您知道它放在哪儿?”
“跟我来。”老人未再说话,直直走到最里面,指了指靠近墙被压在最底下的袋子。
“这就是了。”
“宋老头,在不在,怎么又去偷懒了?”
“在在……”那老人急切切的朝外吼,又朝诸宁安:“公子,我要出去一趟,您一会儿出去,把门锁好便是。”把锁往她手中一塞,腿脚不大麻利一边说来了,一边往出跑,那身影实在有些狼狈。
诸宁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叫住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记起自己要找药,看向最下面的袋子,凑过去,当指尖感受到被尖锐的刺头刺住,知道找对了。
把锁放在一旁地上,底层的袋子上面松松垮垮的叠了三层。
诸宁安揪着袋头,费劲的拉了出来。
袋子约一米左右,不宽,重到不重,却也不轻,扛不动只能抱着。
她试着抱起,皂角刺原本就尖锐,这一使劲便有那刺从布袋中刺出来。
“诸宁安,好了没,范先生找你。”
“好了。”
库房离厅不远,诸宁安忍痛将那袋皂角刺抱着,朝厅外走去。
“诸宁安,磨蹭什么,范先生找你。”一年轻人急乎乎一手拍掉诸宁安手中那袋皂角刺,扯着她往出跑。
“何事?”诸宁安诧异问。
“范先生说,你的法子不顶用,外面都是喝了井水反又犯起疫症的人,让你出去看看。”
诸宁安大惊,也不顾手被那刺拉出了长长的血口,就朝外奔去。
医馆门口被人堵得满满当当,一排排堆放在地上的病人就有50多,还不算一旁陆陆续续走来的。
范宁先在中间坐着,神色凝重,一个个的号着脉。
“怎么回事?”
范宁先没理。
诸宁安再不多话,跑到一旁口吐黄汁液又面色青黄的汉子塌前跪下,不管不顾的用手去解那人的脏衣服。
“你不要命了!”
她挣了挣却挣脱不开,回看却是余恒风,正快速从袍子上扯下一黑布,包住她手。她神色一松,这才注意到手上的血红。
“谢谢。”
对那病人一番检查,一查又觉得不似疫症,可不是疫症又是什么?
她神色凝重站起身:“怎会这样,我去看看那井。”却被余恒风挡下:“我刚从井边回来,井水变得不大正常,浑浊不堪。”
萧子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来,听见二人对话。
三人表情皆是不好。
原本局面就混乱不堪,人群中又涌出一阵骚乱,只见一伙官府打扮的人闯进人群,大喊而来:
“来人,给我抓住他。”
领头的面色凶煞,风扬跋扈的冲到三人面前,指着中间的诸宁安道:
“就是你了。”
余恒风手臂一档,问他:
“官家抓人,所为何事?”
“有人告他,利用官职之便,往井中投毒,这驿馆外喝了井水的病人便都是人证。”
诸宁安一下给人拽了个踉跄,场面顿时混乱,萧子真一见火了,给了就近的领队一拳,那拳头真狠,直接把领队的嘴打出了血。
“呸,给脸不要脸,给我把他也抓走。”
诸宁安急道:“我跟你们走,你们放了他。”
余恒风神情冷静,拉过冲动的萧子真站在身后。
那人见他身形高大又气势不凡,领队狠狠抹了脸上一口血,朝身后的萧子真骂:“敢打你老子,改天让你找不到你的狗牙,走。”
萧子真见人真被带走,火气不小推了他一把:“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诸宁安被带走,井中投药是咱们三个一起决定的,你怎能让他一个扛,余恒风,算我看错了你。”
他情绪激动,余恒风却摁住他。
“先听我说完,你再骂。”他眉头微蹙:“明明井中投了药,那疫症也有了起色,忽然患病的人却变得多了起来,天气正常,井水为何会无故浑浊不堪?”
一番话敲打得萧子真的冷静下,听他又道:
“今早我不在,诸宁安有没有被人为难?”
萧子真眼珠忽而睁大:“有,范宁先让诸宁安去库里搬东西来着,还单单只让她去……”
“走,去库房看看。”
二人大步直奔库房,那库房空无一人,门还大开着,忽见门外走过一人,余恒风追上去问:
“先生可知,那看管库房之人身在何处?”
那人神色奇怪:“你找那人作何,他一早就被人抓走了?”
“所为何事?”
“那到不知。”说完人摇头便走。
“这事蹊跷,背后估计有人。”
萧子真凝重道,见余恒风正在思索。
事情不大寻常。
先无故被人叫去库房,然后库房的人被抓走,紧接着诸宁安也被人抓。
这一连串绝不是巧合。
“怎么办?”萧子真问。
“咱们都是萧江的人,你去衙门探听消息,我去找萧江,一会在他那儿汇合。”
事情果然如余恒风所料,是有人故意。
此刻正身处牢房诸宁安,想起整件事情终于也察觉起来。
井水变浑浊,无故去库房拿药,有人控诉她投毒,这一切仿佛都是针对她而来……
“你出来,我们老爷要审你。”
狱卒开锁叫她,心里一咯噔,直觉不好,这么快就要审了?
想着来到堂上。
“跪下。”
两旁站着一排排衙役威武而立,被人手中带铐领到厅中,她只站着却不说话。
“不跪就不跪了,一会你就哭着闹着要跪了。”一满脸横肉,面上泛光的中年男子穿着官服,被人扶着坐到堂上梆子一打:“堂上之人,可知你所犯何罪?”
心忽跳了下,平复道:“不知。”
“你私开库房,偷走毒药,投进井里,令城中大大小小百姓皆生病,是与不是?”
“不……是。”
“你竟嘴硬,把证人带上来。”
啪的一声,诸宁安神色疑惑,却见被带上来的是那库管的看门老人。那老人噗通跪在地上,大大磕头喊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堂上之人神色一厉:“净说胡话,抬起头来,看着我,我问你,是你报的官不是?”
老人满面畏惧,朝一旁的诸宁安看,猛的伏在地上:“是”。
诸宁安心里咯噔,不禁问他。
“你为何冤我?”
老人只伏在地上,哆哆嗦嗦,也不说话。
“那我问你,这堂上少年你可见过?”堂上之人继续问。
“见过。”
“他可去过库房?”
“去过。”
“可有证据?”
老人猛地抬头,仿佛憋了口气,却又忽的压了回去,小声说:“有。”
“你,为何要这样做?”诸宁安胸中闷了口气,怎么也想不通不过一个见了一面的老人,竟会诬陷她,她咬了咬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至此确定,这样明显的安排定是入谁的局了。
“你看那纸上的字可是你的?”
那所谓的“证据”很快被递到面前,纸上的白字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她的名字,这正是早晨去库房取药,一笔一划写下的。
诸宁安攥了攥拳,艰涩道:“是。”
“那还有何话说,给我跪下。”一旁的小兵踢她腿窝,双膝砰的一声狠狠砸地。
“说,你为何要朝井里投药?”
“对,为何?”诸宁安忍痛一笑仰头回问:
“我家老爷是在问你,不是让你问他。”
“若我说没做过,你们一定不信,所以才问你们是作何想法?”明知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可诸宁安憋了口气,觉得委屈。
“大胆,敢对我家老爷这么说话。”
说着一个耳把扇来,她忙侧过脸去。
“住手。”
却见那堂上男子走了下来,他满脸横肉堆出笑,拉住她的手揉捏不放,然后凑到耳边悄声说:
“你只要答应跟我,我帮你摆脱了这官司。”
诸宁安又惊又俱,别开脸本能去甩他。
一时心中担忧后怕,他们会不会动刑?会不会逼供?会给她按个什么罪名?
做都做了,怕也无意。
诸宁安别开脸,咬了咬唇,不料那男子又在她耳边说了句:
“你好好考虑考虑,今日就审到这儿,把人带下去。”
被人推进了牢里,四周潮湿闷热。
诸宁安一边暗暗松口气,一边又担心起来。
刚刚那番已得罪了人,就算今日放过了她,明日也不知什么等着她,她不能表明身份,萧江的牌子还在她这儿,无法求救,该如何是好。
但这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又有谁要害她,难道是那范宁先,究竟所谓何事?
诸宁安心里百转千回,想着想着却是睡过去了。
“诸宁安……诸宁安……”
“你可以走了。”
狱卒在叫,猛地想起是在牢里,骤然惊醒,听话忽然就愣在那儿。
“怎么你不走?”
“我,我走。”
膝盖泛疼一下没起来,又折腾了二下,她也不问了,被解了镣铐活动着手腕赶紧朝门外走去。
一见余恒风和萧子真在门外等着,诸宁安才觉得紧绷的身子放松了。
“你还好吧,有没有给你用刑?”
萧子真上下打量着她。
“没……事。”
说着下个台阶,腿不得劲险些栽了,手臂被一只胳膊托了把力,才下台阶余恒风便把手撤了,径自走在前。
“这是怎么回事?”诸宁安心怀疑惑问。
“不知道,我回去的时候,事情搞定了。”
余恒风撇下他们,诸宁安又什么也没问出来,只好作罢。
一回营地,又听萧子真拉住她说要一起洗洗,去去晦气。
诸宁安面红耳赤,支支吾吾:
“我手伤了,沾不得水,改日。”
说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