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发表完长篇大论,脸上还挂着残留的笑容,满情希望地看着伍世杰,等着他开口“评理”,当然,这个理是必须评给他张永的。伍世杰如何不知张永?此人是皇上面前极为得宠的大太监,乃当朝“八虎”之一,当着皇上的面都敢撸起拳头打人,就是当朝阁臣都要争相巴结,他要捏死自己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这时听到张永叫唤,脑子里再无半点得意之情,却全是他如何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如何权势滔天、阴谋构陷的英雄事迹,便觉得他这目光中全是刀枪棍棒,心中只觉毛骨悚然,顿时冷汗直冒,只得结结巴巴说道:
“是是是。张公公才貌双全┅┅不对不对,张公公┅┅英明神武,哦,对对,那时候张公公还是袁宗长,年轻有为,孔武有力,貌比潘安,心如蛇蝎┅┅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心比天高┅┅唉呀,不对,张公公┅┅对对,想历代皇上圣君,还不都是三宫六院,妻妾成群┅┅不是妻妾,是嫔妃,总之,皇上看上谁家女子,不是想上谁就上谁么┅┅张公公作为宗长,那也一是样的,就是,那就是天经地义的嘛┅┅”
众人听到伍世杰如此语无伦次,心中又感奇怪,又感好笑,却哪里知道只有伍世杰毕竟来历不凡,最清楚张永的劣迹,加之自己亦是违制出游,一旦被张永看穿,免不得跟那马见义、马见利兄弟一样顿时死于非命,因此极为恐惧。他向来养尊处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却叫他这时如何把控得住?
感到好笑的人虽多,却谁也不敢露出一丝笑容,唯有大同社的常永根和李彪两人因为离得最远,此时禁不住对视一眼,脸上憋不住绽出笑意。
张永目光何等锐利,马上发现两人笑场,冷声道:
“有什么好笑?常永根,你二人为何发笑?”
常永根慌忙站起,弯腰敛容,满脸无辜,道:
“我们笑了吗?没有啊!公公误会了,我们没笑。”
张永声音又恢复了冰冰冷冷,仿佛从地狱中传来,道:
“奸佞小人,心口不一,腹诽咱家,杀了!”
说这话时眼睛却看着伍世杰,伍世杰会意,发足往展飞鹰身边一窜,同时回头叫道:
“悟能,玄阳子,还不动手,没听到公公令旨么!”
常永根、李彪两人早已启动,只见常永根一拉李彪,两人携手便往门口扑去。李彪左腿有伤,只在地上点了一下,便换成右腿独立支撑,单脚跳跃跟着常永根往门口奔逃。此时听到伍世杰之言,常永根突然松开手,将李彪往悟能身上猛地一推,自己借反冲之力,加速往门口冲去,同时口中叫道:
“好你个张永!想杀我们,刘公公定会替我等报仇!”
张永冷笑道:
“就你个蝼蚁小辈,也敢拿刘瑾说事!还不杀了!”
后面这句话却是对游恩游威两人说的。两人闻命,忙举刀向常永根扑去。
且说李彪完全想不到常永根会拿自己当挡箭牌,被一推之下重心侧翻,眼见悟能禅杖已经砸过来,正是一个拿自己脑袋去欢迎禅杖的姿势,不得己左脚落地下蹲,随即以左腿为轴,右腿一招“横扫千军”扫将过去,使的正是河北山东民间传习流行的太祖拳中的腿法。
本来李彪腿法颇有几分火候,怎奈左腿带伤,如何旋得出去?更兼受两人夹攻,这边右腿攻向悟能将其逼退,那边玄阳子拂尘已经斜刺里向自己的颈脖袭来,拂尘尖端一分三叉,长短不一,有曲有直,却是龙虎山嫡传的太乙拂尘功。
李彪百忙中举起双手,左手护住面部颈部,右手伸过去要抓拂尘。手刚伸出,伤腿鲜血迸出,剧痛之下再次失去重心,伸出的右手不得不中途改向撑地,玄阳子拂尘一卷,中间一道卷住了他左手一拉,左右两道倏地伸出,分袭面部和颈部。与此同时,悟能禅杖再次劈来,向他后腰拍落。
悟能身材高大,一身肥肉,身躯移动甚是笨拙,但手中禅杖使出去,一下是一下,每下风声霍霍,力度十足,乃是本地白云寺护寺神功——回龙密迹杖。李彪情知万不可承受这和尚一杖,只得拚着受玄阳子一击,收腹卷腰,奋力向玄阳子胸前滚去,先避开悟能禅杖再说。
悟能招式用老,手中禅杖“咚”地砸到青石地面,打得火星四溅后反弹而起,只得后撤一步稳住身形。那边玄阳子拂尘仍在李彪面门之前,大好良机岂愿放弃,侧身横移之际,手腕一抖,三道尘尖合而为二,分别向李彪双眼戳去。
李彪左腿箭伤站立不稳,左手又被拂尘所伤全无力气,加之被常永根临场抛弃心中悲愤,情知今日不能幸免,索性卷起双腿,两脚斜指,以腰腹劲道全力施为,一招“狡兔蹬鹰”向玄阳子踹去。只听先后两声大叫,李彪两眼血流如注,已被拂尘刺入,同时玄阳子被踹中前胸,胸骨塌陷,也是身受重伤。悟能一声大吼,禅杖赶到,扎扎实实拍在李彪胸口,李彪胸骨碎裂,口喷鲜血,眼见就不能活了。
却说那常永根推开李彪往外闯,游恩游威舞动绣春刀,迎面截击。常永根迅速取出一物塞到口中,接着两手连挥,“澎澎澎”,三团红雾接连绽放,将敌人来路完全封死,自己却不改方向,冲入红雾之中。原来常永根其人乃四川人氏,修习的是唐门旁支暗器和用毒手法,此时不求伤人,务求逃命,因此一上来就险招频发,先是将同伴抛下以阻追兵,再是掷出毒雾自封去路,偏又自己闯入毒雾。这本是一个好招,对手见了毒雾自然要躲,自己却事先服了解药,自然可无碍通过。哪知游恩游威临阵经验丰富,由于已经见过常永根擅用毒雾,早已想好化解之策。只见游恩迅速解下背后斗篷在手,挥手间斗篷飞出,裹着毒雾往常永根罩了过来,绣春刀则紧随其后。常永根眼前一黑,大惊之下急忙要顿住身体,上半身由于惯性前倾,在强自转体之际,仍是迎着斗篷后面的刀锋送了上去,“哧”地一声,扎入左边肩胛。游威则绕到左后侧,身子半蹲,一刀自上往下斜削,是一招八斩刀中的“燕子抄水”,正削在常永根的小腿上。
常永根暗器功夫利远攻,不擅近战,一旦被对手贴近便处处受制,此时两处中招,无奈只得回身往厅内滚落。悟能因同伴重伤正在暴怒之中,迎上去就是一杖,招式与刚才一模一样,仍是奋力一杖往地上砸去。常永根一声惊叫,一把毒砂散出,全往悟能脸上招呼过去。只听“嘭”“咚”两声,禅杖先击中常永根头部,接着砸到地上,将常永根脑袋砸成了开瓤西瓜,而悟能也满头满脸都中了毒砂,“啊”地一声大叫就往地上倒去,一张脸瞬间全变成了黑色,黑血流出,随之毙命。
这几人厮斗之时,伍世杰却躲在展飞鹰身后,两股战战,看样子此人却是个不会武功的角色。带来的同伴一死一重伤,他却毫无悲戚之色,更不上前救治,见常永根等两人已死,立刻叫道:
“公公,我等遵命已将奸佞小人除了!”
张永面无表情,道:
“哼,你满口胡言,将咱家与皇上相比,是要构陷于我,欲行不轨么?杀了!”
话音刚落,展飞鹰一冲而起,转身便双爪往伍世杰头顶抓去。可怜伍世杰自作聪明,躲到此处以远离打斗,却正是送肉上砧板,将自己送到了要命鹰爪之下。
眼看伍世杰就要死于非命,忽然一个人闪电般窜出,一把将他拉开,同时大叫道:
“展会长且住!情况不对!”
众人看时,出手的正是高韧,他左手拉开伍世杰,右手不知何时已拿了一根木棍在手。包括胡胜在内,平正公会一众人等一脸愕然,其他人也大出意料。自张永入厅以来,但凡发出杀人之令,闻者只有逃跑的和追杀的,从未有人敢违抗命令,更没人敢出手救人。这人是吃了豹子胆么?
展飞鹰一击落空,也是一愣,怒喝道:
“高韧!你干什么,找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