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散不去的阴影
阴冷潮湿的狭巷，往来翻覆的甲壳鼠弄出窸窣的声响，它们的眼瞳里映射出令人胆怵的光。层次不齐的破败屋檐向下滴着浊液，遍布墙面以及墙角的青苔大口吮吸着这美妙的补给，从墙面斑驳的龟裂中渗透的那部分，则顺着檐壁进入了他半是腐烂半是溃疡的口腔。
那些体型较小的甲壳鼠在他的身上爬过，时不时啃啮着他破烂的衣物，有些还尝试性的咬向他的耳朵、手臂和腿。
但他已经无力驱赶那些烦人的甲兽。
不止一次，不止一次他想要就这么躺下，然后沉沉的闭上自己已经无力担负起的眼睑。
这样，这样就再也不需要经历那些创痛，经历那些自己不愿面对的过去。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到处跑？”
“哥哥，我想爸爸妈妈了。”
“你看那个孩子，他的衣服可真漂亮，还有……他还有爸爸妈妈。”
“哥哥，我饿……”
“哥哥，那个人为什么一直要跟着我们？”
“哥……哥，救……救救我！”
滔天的怨念一遍遍的涌上了大脑，他的全身在这一刻像是被注入了向死神预支来的生命力。
“不……不……不！”
他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惊的那些胆小的小生物尽数逃窜。
他所剩不多的生命力正在流逝，甚至连眼睑都有些难以抬起，但他用布满了创痕和皲裂的手臂撑着地面，一点一点的推动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头朝向另一边。
那里，有一个人，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而且，他不会说话了，再也不会说话了。
只要……就可以……
他的眼眶有些泛红，那是对命运无声的苛责，以及对愤恨无处安放的暴怒。
“我会找到你的，我一定要，我一定……”
我一定要，找到你，杀死你——
……
房间的门被重重的砸开，接着是皮靴磕绊着地板的咯噔咯噔的声音，听上去声音很急，可以轻而易举的构想到来者的气势汹汹。
“第六个！”
像是咬紧了牙那样愤怒的挤出这几个字，之后，一摞报纸被重重的甩到了桌上，将正在午睡的他吓了一跳。
“什么？该吃饭了？哦，捷德，感谢你过来叫醒我！”他整个人都嵌进了那张甲兽皮制的高背靠椅里，被惊醒之后揉着自己惺忪的眼睛。
“给我闭嘴！看看这份报纸！”
他看着这位暴跳如雷的挚友兼管家兼治安部部长，有些疑惑：“看报纸？不不，我不喜欢看报纸，我对那些乱写一通的东西不感兴趣。”
“我没问你喜欢什么，给我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
“好吧好吧，别生气了，深呼吸，然后说一句‘生活很美妙’，你的心情会好很多。其实有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你不能像我一样，对自己和这个世界温柔些呢？”他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但它们总像揉不干净一样，眼前总有些灰蒙蒙的薄雾。
“闭嘴！”
无奈，他在打了一个深深的呵欠之后，只能照捷德说的拿起了那份报纸。
毕竟在他心里，捷德是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患有习惯性暴怒症和间歇性歇斯底里症的重症患者，他必须多加迁就。
“哦？”
报纸上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色标题：“第六个！都灵西郡出现第六个受害人！”
“又是那个食尸魔？啧啧啧，真可怕。”他将报纸拉的离自己远了些，靠向自己的皮制座位，像是受到了恐吓。
“这是在你的辖区，你是这整个西郡的统领，格雷·哲罗姆！你应该尽到你的义务，去缓解居民的恐慌！用你的权利去把这个恶魔找出来！而不是在缩在你的沙发说你很害怕！想想你当初在雄心王面前的誓词！现在，快给我行动起来！”捷德的双手重重的撑向眼前那个混蛋的办公桌，让桌上的笔筒和茶杯都蹿了起来，显然它们受到了剧烈的惊吓。
“你说的对，捷德，”他忽然换上了一副严肃认真的脸，“让我们去把印报纸的人全部抓起来，在根本上阻断恐惧的源泉，这样人们就不会怕了！”
“闭嘴！”
……
“真是该死！”
罗萨利欧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大口的喘着气。
身后不知不觉布满了冷汗，十分钟前的那种近乎绝望的情绪在他的内心还留有余波。
现在，他的右手已经恢复如初，地上，则是散落的呈现淡红色的晶体碎片。
就在刚刚，他用自己的手捶向洗漱台的时候，右手上覆盖的晶状物尽数碎裂，等到了那时候他才发现，那未必是真正的晶化症的症状。
命运一如既往的爱开一些恶俗的玩笑。
在用冷水冲洗了几遍自己的脸后，胸前的起伏渐渐平稳。
罗萨利欧看着那些地面上的晶体碎片，然后翻看着自己的右手，确认那里没有任何残留的晶状物。在细致的检查完毕之后，他才算真正确认，自己并非患上了那种令人绝望的病症。
记忆中的晶化症是由内而外的，当你发觉自己身体的某一个部分呈现晶化状态之时，那说明内部早就已经完全晶化了，并不可能像这样可以被摘除。
“那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难道注射这种液体会导致局部产生晶状覆盖层？不，记忆中并没有这种情况的案例。
或许……我是特例？
在记忆中找寻无果后，他只能将其归结为注射提纯液后的罕见不良反应。
只是还有个问题，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在注射了提纯液之后，全身会出现不适感，可能会是灼热，或是寒冷，严重一些的甚至会出现昏迷以及休克，但他的身上却毫无异状。
这一系列的反应都说明他的情况很反常。
罗萨利欧决定先将这些无法解释的特殊状况搁置一边，先尝试着对源能加以感应。
提纯液在与血液融合之后，可以赋予人体一种奇妙的能力，使人感应到这个世界中存在的“源能”。
之后，随着源能在体内的逐渐积累，晶象的能力会逐渐展现端倪，这个时候它们就可以被逐渐具现而出。
罗萨利欧闭上了眼，开始感应着自己体内的源能。
大概过去了十分钟。
“真令人扫兴。”
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有任何感应，哪怕一丝一毫的反应也没有，这无疑有些令人灰心。
在注射了提纯液之后，至少也会感受到一丝源能的存在，即便那是微乎其微的一瞬。
但事实是，他毫无知觉。
也许是因为量不够的原因？或是消化不足之故？
如果量不够，那就再来一瓶，如果消化不过快，那么，我不是还买了助溶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