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舍命4

“公主……”兰月带了哭腔，她顾不得那么多，跪倒我面前道：“不是奴婢要瞒着您，而是那卫莹竟要您去地势险峻的千丈崖，救那坠了崖的薄情的负心汉！自从四年前他选择娶莹公主，那宋连笙便与我们晨华宫没有任何关系，连定国公都放弃了他，公主是千金之躯，奴婢怎能遂了她们的愿，让您去以命相搏！”

　　我站在窗户前不说话，面无表情就像是无风的海面，风平浪静。但是无人知晓，我的心底实则已经刮起了一阵滔天巨浪，就快要将我淹没。这么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初恋，被他亲手掐死的萌芽却还在不知羞耻地蠢蠢欲动，隐隐有复苏的迹象。我想过忘了他，每天都在想，我也想过不要再想他，每天也都在想，殊不知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加深他在我心中的印象，我如此辛苦，却只是把那份融入血液的爱深深压刻进骨髓了。

　　世间唯有欢情薄，哪叫痴人说相思。

　　是我没收心，是我还有念想，怨不得别人狠毒，怨不得他人利用。

　　“公主！”兰月几乎是在嘶吼了，我能听得出她心中的焦急万分，“四年前您不顾一切的去了边疆战场，您说您是为了大珩，奴婢也相信您是为了大珩，但您敢说没有一丝一毫是为了宋连笙那个薄情郎吗！如今您若再去，那便真真是要落人口舌惹人非议了！--公主，就算您今日要赐死兰月，兰月也断不会再让四年前的事情重演！”

　　若是没有四年前的那件事，大珩的长公主卫茵还是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还是所有贵妇们人人夸赞的贤淑姑娘，是所有帝都好儿郎不可亵渎的梦中情人……可是为了宋连笙，为了大珩，我的名声、我的威望、我多年来树立的完美公主的形象……一时之间全都变成了倾塌楼台的残垣断壁，再也不复往日光辉。

　　我转过身，亲手拂去兰月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傻兰月，你何时见过本宫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

　　我笑了笑，尽管有些苍白：“快去洗洗脸，好好收拾一下，否则叫别人看见了，看你以后还怎么端着大宫女的架子。”

　　兰月破涕为笑：“公主惯会取笑奴婢！”

　　“兰月，一会儿你替本宫去挽春宫看着桂月，她今日犯了错儿，本宫让她去挽春宫门口跪着了。有些话本宫不好说，但是你能说，还是要劝着些，莫要误入歧途了。”

　　兰月一听“挽春宫”便知道桂月错在何处了，于是道：“是，公主放心，奴婢晓得怎么办。”

　　“恩。你办事本宫才放心。”我打了个呵欠，“不知不觉竟已经这个时辰了，本宫有些乏了，要午睡了。”

　　“公主安心睡吧，奴婢叫他们动作轻点。”兰月帮我退去夹袄，散了头发，待我上榻躺好，替我掖好被子，便下去了。

　　我听见兰月在门口嘱咐那些洒扫办差的太监宫女，叫他们轻声些，莫要吵到我，也听见了那些宫女太监应声，便闭上了眼睛。

　　兰月拿着斗篷到挽春宫门口时，桂月已经在那里跪着了。旁边有几个宫女在窃窃私语，桂月虽能听见，但她此时是在受罚只能隐忍不发。

　　兰月便替她出了这个头，厉声呵斥道：“大胆！”

　　那些宫女吓了一大跳，赶紧行礼：“兰月姐姐。”桂月也扭头看过来。

　　“我可不敢担你们一声姐姐，嘴里没个把门，迟早有一天得死在这张嘴上，到时候别平白连累了我这个‘姐姐’。”

　　那些宫女才惊觉刚刚自己乱嚼舌根子被人家听见了吗，一个个地都吓的不敢多言。

　　兰月板着脸：“桂月就算是在此跪着，但是奖是罚你们又怎的知道？晨华宫的一等宫女何时竟能由你们这些人妄自议论了，别没由得忘了自己的身份，晨华宫对你们而言可不是个好地方，进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

　　这些宫女更是吓得狠了，苦苦哀求兰月：“兰月姐姐息怒，我们都还有父母要供奉，求您开恩，千万不要告诉长公主！”

　　兰月冷哼了一声：“下不为例。”

　　那些宫女一听，知道这是保住了一条命，赶紧小跑着离开了。

　　“桂月。”兰月给她披上披风，“秋日风凉，仔细受寒。”

　　“是公主让你来的吗？”桂月原本没什么，委屈都在心底压着，但是泪腺却经不住这么挑拨，一下子就酸了鼻尖红了眼眶。

　　“自然是公主让我来的。”兰月给她系上披风，“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如此不懂事，我才出去半天你就惹公主生气。”

　　“都怪那云淑妃，一个婢女出身却受公主抬举爬上龙床，竟还如此不知检点，净想法子勾引陛下败坏风气……”

　　“哎！”兰月捂住了她的嘴巴，“休要胡言，这里可不是晨华宫，莫要给公主添麻烦。”

　　桂月讪讪闭了嘴。

　　兰月收起嬉闹的嘴脸，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她蹲下来看着桂月的眼睛：“桂月，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老实告诉我，可怨恨公主？”

　　桂月睁大眼睛想也不想就连忙否认：“我怎么会怨恨公主？！公主行事向来有道理，我虽不知道为什么让我罚跪在此，但公主定有用意。”

　　“你啊，还不算太笨！”兰月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公主殿下让你跪，却偏挑这正午时分，还不算太凉，来往人又少，只是叫你长长记性罢了！这天下啊，女人不好当，有了夫君的女人更不好当，尤其是夫君是陛下的女人最难为！”

　　桂月咬了咬下唇。

　　“你看云淑妃，她能得陛下宠爱，难道仅仅是靠运气吗？你以为她日复一日窝在挽春宫是做什么，享乐吗？她是在读诗练字啊！”兰月说道，“因为目不识丁所以自觉配不上陛下，所以才日夜练字，就是能为了真正能与陛下相配。而且，你以为中秋献舞的机会是谁都能要的吗？教坊的吴嬷嬷说了，她一直都知道云淑妃每晚偷偷练舞，每次都到子时，所以才有了中秋晚宴上的惊鸿舞姿。不是公主抬举她，是她自己抬举她自己啊！”

　　桂月抿着唇不说话，兰月笑笑，心知她多少听进去了些：“这后宫的妃子们，要么是家世显贵，要么有一技之长，陛下既允许她们侍奉左右，她们自然就是配的。”

　　“好了，我在这里陪你，不会再有人敢对你指指点点的了。想必公主午睡也不需要人侍奉，等时间到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桂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闷声道：“谢谢你，兰月。”

　　兰月只是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