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楚1
清晨的露水滴在发白的草丛上，带着些许的寒气，令人不禁裹紧了衣衫。
空气里昨夜宴会的欢愉还未散尽，中秋过后朝堂上仍是一副严肃的做派。
“陛下，微臣有本启奏。”厉长靖站在大殿中央，低着头，毕恭毕敬。
“厉卿有何启奏?”卫昭问道。
“回禀陛下，今早凌晨，臣不幸得知臣的祖母陈氏病逝，悲痛难忍，特请陛下特赦微臣暂离官位，回乡戴孝二十七个月，以表微臣拳拳孝心。”
“可厉卿若去尽孝，何人来为朕尽忠呢？”
此话一出，早朝上的气氛立刻严肃起来，原本昏昏欲睡的某个朝臣立马嗅到了帝王不悦的气息，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陛下，臣自幼丧母，父亲另娶，继母不慈，是祖母含辛茹苦将臣带大。若无祖母便无臣，若无陈氏陛下亦无臣下。祖母病逝，臣离朝三载，可臣为陛下尽忠之时日，数不胜数。还请陛下成全微臣，臣不胜感激!”
此话便是已下定决心离开了，八尺高的汉子说道此处，竟有些哽咽。卫昭知晓他家里的状况，可以说厉长靖就是他祖母一手带大的，如此积累的祖孙情，倒也真真叫人不忍打断。更何况，如若不允，恐怕自己这个君王就要担上冷血的名头了。
思虑再三，卫昭还是道：“朕允了。厉卿早日归乡吧，也好早日归来，朝廷社稷离不开你。”
“臣谢过陛下!”厉长靖喜出望外，朝着卫昭行了大礼，便离开了大殿。
“厉卿担任本朝仆射，掌管宫中禁军，今为丁忧离职，这管理宫中禁军之人，诸位爱卿可有人选?”
“陛下，朝廷武官各司其职，大多驻守边关，在帝都的不过是仆射厉长靖和骠骑大将军段邺两人而已，前年出的武状元虽年少有为，但难免年轻，恐不堪大任。故微臣认为，皇宫禁军应由骠骑大将军段邺统领。”一个臣子说到。
“陛下，老臣认为不妥。”宋璋站出来，拿着玉笏说道，“段将军掌管帝都外驻扎的军队，训练的乃是保卫帝都的精兵，此事已是重任，若将皇宫中的禁军亦交与段将军，老臣恐段将军劳累过重啊！”
言外之意就是，段邺手里握着重兵，还把皇宫里的禁军给他，权利过重，不妥。
卫昭点头，不可置否。
“朕亦觉得如此。段将军兢兢业业，日夜操劳，怎可还将此事交与他令他费心?诸位爱卿换个人选吧。”
一群大臣在下边面面相觑小声议论，可就是出不来个所以然。
“陛下，如若真的没有人选，老臣倒是觉得有一人可堪此任。”宋璋道。
“何人?”
“老臣的嫡长子，皇后娘娘的胞兄宋连笙。”宋璋低着头，没有看座上天子的神色，他就是打这个赌，赌天子是想要削弱长公主的势利，势必要再扶植另一个势利来与之抗衡，他赌这个年轻的帝王的想法，赌他定国公府就是陛下想要用来对抗长公主的那把利剑。
“事到如今，只好如此。”宋璋听见卫昭的话，不禁一喜，刚要谢恩，就听到卫昭继续道：“可四年前的那场战役，实在令朕寒心。宋连笙虽有勇有谋，但那是过去，殊不知现下如何?若要朕把整个皇宫如此轻易地交给他，怕是不妥。”
宋璋暗自骂了一句狡诈，面上却仍旧毕恭毕敬，等着天子后话。
“正巧前几日朕看有爱卿上书，说帝都附近的梅花镇旁的千丈崖竟出现了土匪安营扎寨，在天子脚下竟如此放肆，实乃是挑衅朝廷，触犯天威。朕便派遣辅国将军宋连笙带领精兵八百前去剿匪，若成，便留在帝都护朕安危；若不成……”
卫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直直地看向宋璋：“那便这辈子都待在楚地吧。”
“是，老臣谨遵圣旨。”这好歹是个机会，宋璋连连谢恩。
季太妃一行人的车马已经离帝都二十里了，宋连笙骑在枣红色的马上，旁边的马车里是卫莹。
今早一起来宋连笙便觉得不对劲，不仅头痛欲裂，而且长久睡在地上的自己此时此刻竟躺在了榻上。定睛一看，身边酣睡的不正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卫莹么!
纵使是再愚钝，宋连笙也能猜到昨夜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心中五味具陈，错综复杂，不知如何是好。
脑子乱成了一锅粥，这偏离了他最初的预想。
罢了，他看着卫莹的睡颜，那人不也要嫁人了吗？等了这么久，蹉跎了这么多日日夜夜，其实他早该猜到，他与卫茵早就没了后来。
正想着今早的荒唐，后边突然有人快马加鞭喊到：“宋将军留步!”
宋连笙叫停了车马，来着是一个御前侍卫，他朝着宋连笙行了个礼，便道：“宋将军，传陛下口谕，命你即刻回帝都!”
“让我回帝都?”宋连笙不太确认。
“怎么了?”卫莹掀开马车的帘子探出头来，看向宋连笙。
那侍卫拿出信物，乃是卫昭的玉佩：“小人万万不敢假传圣旨，定国公给您求来了个机会，只要您剿灭梅花镇千丈崖的土匪，那么便可留在帝都，护在陛下左右。”
季太妃已经下了马车，走到跟前，宋连笙只好下了马，微微行了礼。
“如此便回去吧。连笙啊，好好表现，留在帝都，也好为哀家与旷儿挣些前程。”季太妃自动忽略宋连笙听到这话不愉的神色，转而对车上的卫莹道：“莹莹，还不快下车与你夫君回帝都?”
卫莹闻言，便由着贴身侍女思华搀扶着下了车，站在宋连笙旁边。
如若回，那势必要卷入权利之争，还要与卫茵为敌，这是他所不愿的;若不回，那便是抗旨不遵，大逆不道。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宋连笙抬眼望去，北方一片苍茫，而帝都就伫立在身后，那是他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来人，备马车送公主回定国公府!”桓王不在帝都，皇宫便不能再住；卫莹既已嫁做人妇，帝都里又没有她的公主府，那只能是回定国公府最为妥当。宋连笙吩咐完，转而向那侍卫道：“我随你回帝都，面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