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杯里的水被她一口接一口地喝到了底,自从她的手指自作主张的发送了好友请求后,楚易便持续双手抱膝盘坐在椅子上,肉眼可见地紧张着。
没有回信的等待未免也太漫长了,她现在已经开始狠狠地责怪过于冲动的手指。
直到——
“I've accepted your friend request. Now let's chat!”
弹出的窗口让她脚一滑,整个人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站到了地上。
随时随地,开启新紧张。
另一边,施泽学长的语音也紧跟其后,语气中还让她听出了邀功的意味,“通过了吧?我刚才外放你的语音的时候,温朝就在旁边。”
失去联络信号的老旧电视机聒噪地摊牌,显露出黑白灰交错的单调排列的画面。
它对自己的无法掌控也相当无能为力,缩水合并成一股股光波不管不顾地在楚易的脑袋里来回穿梭,钻得她大脑宕机。
……
她刚才到底都说些了什么白痴话啊。
……
那头许久没有开场白,温朝看着依旧没有动静的手机,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未免过于不太对劲。
他想了想便退出了空白的对话框,顺手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眼神示意正在发牌的承恩算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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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稍微消化了一点喜讯,楚易充满神秘地挪到顾星月身边,小心翼翼地给她展示着好友列表中的新成员。
“天仙?”得到对方的连环点头肯定,顾星月悄悄竖起了她的大拇指表示赞许,“聊上了吗?”
突然变身怂包摇头,“我还没想好说什么……”
“哈罗?看我,你在,害怕什么?”
楚易拉开边上的座椅一屁股坐下,一副“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神态,严肃地讲解道,“我实在觉得,当务之急是对我的朋友圈进行高度的检视批评,仔细审视,看看有什么对我骄矜形象不利的沙雕文案。”
顾星月听了竟然莫名地感受到了几分道理,于是也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楚易的朋友圈帮着她一起检查。
下午刚刚发送的展会合照里,楚易还算看的过眼。
她暗自感叹不愧是美女,“没想到你这么油的头,还能拍的如此好看。”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是随手一翻就很影响食欲,“你看看这个说的什么引起不适的屁话,被你家爱豆帅到眼泪鼻涕流进嘴巴里这种话,赶紧给我全删了……你妈看到没给你上思想品德课吗?”
楚易心痛中带着顺从,依依不舍的删除了自己冥思苦想许久才得出的赤诚的爱的告白,“放心,他们看不到。”
顾星月意料之中地点点头,一阵下滑,眼见没有更多的消息,“不错啊楚易,为人尚且还算克制,没有什么深夜网抑云嘛。”
楚易听着她满是语病的发言,牙不由自主地感到酸痛,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行了行了,你这个圈已经达到向天仙搭讪的水准了,快点起步吧。”
她再三审视,狐疑地看看顾星月坦诚的脸,终于点开对话框。
“我该说些什么?”要打字的手跃跃欲试后急忙又收了回来,“我好紧张,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头。”
从阳台进来的周怡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不是吧你,平常指导起猪头来滔滔不绝的,怎么到你自己就这幅样子啊。”
楚易本人,号称寝室里的情感大师,专治各种令人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回应的棘手情况。
然而此时她却眯了眯眼,底气不足地反驳,“这轮到自己能一样吗……”
索性一鼓作气地再次点开界面,她用最恭敬的姿势一丝不苟地打着字。
[学长您好,我是楚易。今天看了您的表演雄厚有力、振奋人心,我太喜欢了,祝您一直健康。]
之后虔诚地发送,她才等了两秒就忍不住转头问顾星月,“怎么还不回我?”
“你这么快发完了?”停下抓薯片的手,顾星月诧异地转过头,“我看看你说了什么……”
“你是哪家医院的术后客服吗?”
“?”
“他大概要想一个小时才能知道怎么得体地回复你吧。”
不信邪的楚易在三十秒内频频看向手机屏幕高达五万次后选择放弃,通知自己说也许学长的手机被抢劫了,这才安下心来补明天就要交的作业。
然而直到令人头秃的微积分都写完了,那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她深呼吸后恶狠狠地哼了声,拿起衣服决定先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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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一行人结束了聚餐庆功后,仍旧意犹未尽地,打算找一个KTV继续狂欢,被两个嗓子使用过度的主唱强烈的控诉不体会他们的凄苦后,只好作罢。
分别之前对方的一个女吉他手表示想要加个微信,方便以后互相串场。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地在大街上加着微信,温朝转身往边上走了两步,突然感觉自己被扯住,转头发现那位吉他手提着自己的袖子,“温朝,我们都是吉他手,加个微信以后还可以交流一下呢。”
她歪了歪头,眼旁是看起来技术精湛的眼线,与桃红的粉嫩眼影交叠在一起,会勾人似的笑望着温朝。
温朝垂着眼瞥了下,应付性地扯扯嘴角,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袖口解救了出来,抬眼看向好奇地往这边瞟的施泽,隐晦地皱了皱眉冲他示意:还不快点来解决掉。
施泽一副小人嘴脸的奸诈:那今年要冲业绩的新歌……
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一场商务谈判就此达成。
施泽这才踱着步子装作刚刚闻讯赶来的样子,“郭玲啊你是不知道,温朝他根本不怎么用微信,我们团里的人他都没加齐呢。要不你加加我?有事我帮你沟通?”
郭玲精致摆放的笑容,自她的手落空后便开始僵住。
看着从始至终没掏出过手机的温朝,她心里竟也有些难以理解的被说服。
她尴尬地收回手,退而求其次与施泽互换了微信,“没事,之后总会有机会的。”
说话间,她的眼睛依旧探寻着那个已经往对面的公寓走去的背影。
他赶着上了一天的课,匆忙地完成了今晚的表演。
随手取下背上的吉他往门边一靠,温朝拖着步子把自己砸进沙发里。
闭着眼,精致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揉着眉骨,尽管算不上多疲惫,他却什么也不想做。
偌大的公寓空荡荡的,客厅寂寥无声,甚至听不到秒针运作的动静。
但这样的无声却也合他心意。
客厅空荡,尽管满地铺陈着柔软舒适的纤维地毯。
但除去沙发外,只有纯白的茶几孤独地站在正中央,此外别无他物。
正对的门后,卧室也是如此,灰色羽毛地毯与简约的高脚床孤岛一般的遗世独立,孤零零的一张书桌,尴尬地被放置在空旷的飘窗前。
厨房更是简陋得只备了几样非有不可的厨具与调味料。
唯一还算可取的是,这里至少还有个容量可观的衣柜。
当初刚从寝室搬出来时,施泽一行人非打着替他庆祝搬家的由头来蹭过几顿火锅,一进门不到三秒钟就参观完了所有房间。
施泽愤慨地斥责他,竟然妄图在学区房这种金贵的地段造博物馆。
甚至更过分些,博物馆至少还有坐的地方,他们却毫无人权地被安排在地毯上。
先前也没察觉到不妥,收到控诉的温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才有了这把沙发,但也只有这样为止了。
侧了侧身,好像有什么物件卡在腰部,他伸手往下摸索抽出了手机。
昏暗的房间里,窄小的屏幕是唯一的光源。适应环境亮度的光柔柔弱弱,静谧地打在冰冷的轮廓线条上。
温朝面无表情的翻阅着新跳出的花花绿绿的好友请求,无一例外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每次演出后的必备环节,他已经到了对此免疫的地步。
没有停留地左滑,查看着一小时前收到的那条久等了的新消息。
毫无动静地在那一个聊天页面上停留时间过久,手机自动息了屏让屋内重归漆黑。
窗外的街上有一辆公交车到站,车门缓慢打开时伴随着吱悠的伴奏,打开车门涌出了回校的学生,离站时机械的女声说着温馨的提示。
温朝没有出神,却也被打断思绪地收回了手。
转过身去头抵靠着粗糙的麻布靠背,低低的轻笑出声来。
楚易。
原来她叫楚易。
真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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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朝:谢谢你喜欢。
午夜时分,熄了灯的女寝中,突然传出了一声闷在被窝里的尖叫。
虽然大家都各自在被窝中摸黑玩着手机,但安静的环境里突然听到这声音还是被吓得够呛。
比如这位被惊下床的楚易下铺,顾星月慌乱地在黑暗中一脚蹬进人字拖里,大脚趾还冒昧地抵在底板上,她就一把拍亮了灯,“你怎么了楚易?!”
冒然从密不透风的被子中探出头来,楚易极具求生性地大口喘气,其他几位赶忙直起身来,看到她因为闷热而红透了的脸。
她好一阵才缓过来,激动道,“诸位!我的天仙回复我了!!!!”
“回了啥?”
“谢谢!”
楚易硬是把这两个字喊出了对方答应以身相许的意味,眼里水水润润的,看了眼手机确认后又惊喜地叫道,“呀!还给我发了个表情呢!”
几位满脸“就这?”,失望地躺下。
剩顾星月一人恶狠狠地瞪着楚易,拖拉着拖鞋,转头去重新关上了灯。
恢复黑暗的环境,楚易还在憨憨兮兮地笑,听起来又渗人又傻气。
“这么喜欢啊?要是他告白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突然被这么问到的楚易一愣,不能理解地看向周怡然的方向,“是你有病还是他有病?他为什么要向我告白?”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他就迷你这种沙雕负心汉,爱的死去活来非你不可的,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啊~在梦里~”
被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她只好义正言辞坐直身体,一脸大义凛然,“我对他的爱,是崇拜,敬仰,对菩萨那样,对祖先那样,你懂吗你。”
像是当做玩笑一般没有在意,楚易也躺了回去。
看着面无表情的小白人手中举着小花花,她的心中更加赞叹起温朝来,似是完全忘记了等待消息时的腹诽。
没想到他高贵冷艳的外表下竟有一颗如此亲民的善心,还会发表情包以示热情呢。
楚易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了自己该睡觉的时候了。
她开始懂事地斟酌起用词:那么学长,祝您早睡早起,身体倍棒,晚安!
温朝这次回复得很快:我今天身体不是很棒。
楚易:??您怎么了?
温朝:被不看路的小孩撞到了,还挺疼。
楚易注意到他的用词,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只觉得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还在那里没头没脑地套着近乎,:好巧,我今天也撞到人了诶!
温朝:不巧。
温朝:就是你。
温朝:加你是为了索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