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你们真会给我添麻烦
眼看面前的半精灵被吓得花容失色，苏文不禁尴尬地摸了摸下巴——自己有那么吓人么？
好吧，换位思考下，可能确实有。
毕竟无论是哪个普通人，在亲眼目睹了一具抓着魔兽尸体的骷髅变成人形后，都不会把后者归类到“友好者”的行列中——哪怕对方放了自己一马，肯定也会在内心深处留下深刻的印象……或者说阴影。而一旦再次见到，压抑许久的恐惧全部爆发出来，大抵就是这个模样了。
更何况，自己还出现在了她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这种感觉不亚于克服万难终于到达安全屋，然后发现里面藏着一大波僵尸。
其实苏文也不想出现在这里的，他本应早就踏上前往托斯卡纳行省的旅程了。在那天解决了终亡教会的威胁后，他原本也没太把这个半精灵的事情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打算跟她再次接触。
毕竟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她既没有主动往自己这边招惹，也没有引来特里底斯盘踞着的势力的关注，只是在平静地过自己的生活。这样下去，久而久之，她大概也就会把当初的经历当做一个噩梦淡忘掉。而就算没有忘掉，等特里底斯的风波平息后，以她的位置，也不会引发什么波澜。
而自己要做的，顶多是让道格拉斯安排他那边的人手再观察一阵子，在那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虽然这么做，理论上并不能百分百保证安全稳妥，正如道格拉斯所说，杀人灭口才是性价比最高的决定，反正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一名半精灵奴隶的死活。而要是留她一命，总有极小概率会发生什么意外，但苏文可做不到为了那点微乎其微的概率，就让一个无辜的半精灵永远闭嘴。
否则他就和真正的巫妖没啥区别了。
唔，这话听起来有点怪，因为现在的苏文确实是真正的巫妖，他还没有自欺欺人到从生物层面否认这一点。但他同时也没有豁达到像那些典型穿越者一样，穿越前是个普通市民，穿越之后立刻就接受了新的设定，当场立下鸿鹄之志。说真的，他只想让自己过的轻松自在一些。
本质上，苏文依然在遵循着穿越前的行事准则。他本质上不过是茫茫人海中不起眼的普通人，大体上遵守规则，有一些小聪明和小自私，但同时也不至于毫无底线，仅此而已。让这样的自己肩负起巫妖的能力，和能力背后那无形的重担——尤其是后者，简直就是种折磨。
这是苏文会屡次拒绝道格拉斯的根本原因，也是他对巫妖身份不屑一顾、一心只想要进入魔法学院的原因。前者和亡灵打交道，在那个劳什子亡灵帝国重建之前，必须要于黑暗中负重前行，做的还都是些让自己不舒服的杀生勾当，后者轻松又自在，体面又光鲜，选哪个还用考虑么？
总而言之，这样的苏文，还做不出杀人灭口这种在道格拉斯看来如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事，尤其对方实际上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但他终究还是来了。
原因当然不是这个名为莉蒂西娅的半精灵本身，而是为了某个曾经被自己救了一命，然后被不具名的帝国势力带走，在自己以为她凉透了的时候，又不知道为啥居然逃了出来的多管闲事型裁决骑士。而这家伙逃出来也就算了，好死不死刚好和那个半精灵碰上了，你说巧不巧。
这还没完，她们之间还进行了长时间的“亲密接触”，甚至还上演了一场作为旁观者的苏文都快看吐了的狗血剧情——母猩猩，哦不对，裁决骑士把瘦弱的半精灵救命恩人当成了男性，并在长时间的同居中暗生情愫，这一点只要不瞎就能看得出来。尤其是餐厅分别的那一段，当时坐在远处角落的苏文差点没忍住把手里的叉子捏成了麻花。哦，你说他为啥出现在那里，又为啥知道的这么清楚？当然是因为这些天他一直都在全方位无死角暗中观察啊！
不观察不行啊，这可是要命的问题！
从裁决骑士和半精灵接触的那一刻起，这名半精灵身上的风险，苏文就不能用“小概率事件”来搪塞自己了。理智和直觉都告诉苏文，此事若是自己视若无睹，那么风险的可能性会从无限接近与零直接变为无限接近于百分百——因为，她们相遇的本身，就是前面所提到的小概率事件！
根本原因当然是这家伙背后的追兵。
苏文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就是终亡教会事件的幕后推手！
在苏文看来，这名裁决骑士的死活，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自己也不可能出于正义感之类的动机冒风险对其进行干涉。好在从这几天的观察来看，不管这两人摩擦出了怎样的火花，至少可以确认一件事，那就是这名裁决骑士的落脚点，还没有被当初追拿他的那批人掌握。
虽然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那些人的计划被自己在中枢祭坛打乱，如今大门紧闭的内城区里形势扑朔迷离，只有一些允许被外界知道的信息，在经过了过滤后通过各种渠道传递出来。
而原本在外城区活跃的追兵们，也早已经在那天晚上天没亮就收缩进了内城区，停止了跟进，要不然，以他们的能量，下定决心要在南部城区找出个人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而在苏文看来，这段时间就是最佳的脱身时机。如今出城的关口看似仍然守备严密，实际上对于有门路的人已经形同虚设，尤其是身为超凡者的歌莉斯坦，不可能办不到。倘若她想要远离特里底斯城，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偏偏这家伙很会来事，硬是待着不走要收集情报。
尤其在今天白天，苏文在看到她的异常举动时候，已经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了，可是依然没想到她接下来的行为有多么令人窒息：这家伙居然想要在这种时候杀个回马枪，偷偷潜入内城区，打算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同时，为如今成为替罪羊的特里米亚领主和特里底斯裁决厅正名。
苏文当时心里就是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这厮根本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现在内城区的主导势力——无论是那群帝国直属的神秘力量，还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组织，恐怕都和终亡教会有着洗不清的干系，她这样做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而事实上，她并非对此一无所知，根据苏文对于她的观察，恐怕她的内心深处，早已经对此有所怀疑，也知道此行有多么危险。
直接趁着外出的机会将多年的积蓄取出，然后交给莉蒂西娅并计划把她送出特里底斯，这种如同交代后事的行为，已经完美证明了这一点——这家伙根本没有打算活着回来。
这人是傻的吗！
骂归骂，苏文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其实她死了倒不要紧，反正他对自己也毫不知情，关键要是没死，被用什么特殊手段撬开了嘴，或者读取了记忆，把半精灵的存在暴露了，才是苏文真正担心的情况。到了那个时候，就出现了最坏的结果——那便是自己这个神秘的搅局者的真面目，可能会出现在血祭计划的始作俑者的面前。
苏文必须阻止这种事发生！
至于歌莉斯坦后来怎么样了……
这人现在正在命匣的空间里面躺着。
她的后脑勺被不明物体重击，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晕了过去。
理论上，危险的媒介至此已经被阻断，苏文可以松一口气了，而莉蒂西娅也被安排离开了特里底斯，可谓皆大欢喜。
但他总感觉，这名半精灵说不定也会整出点什么幺蛾子，比如像现在这样原路返回。
而这，就是他出现在这栋房子里的理由。
毕竟裁决骑士把她赶走的方法并不高明，甚至一度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而以她智熄到能做出那种自杀行为的脑袋来看，这么做的原因也不难理解，恐怕单纯是没有勇气说出一句再见吧。
殊不知，这会给姑娘心里留下多少遐想，你看这不就疯了似的跑了回来？
苏文觉得，自己幸好留了一手。
……
苏文伸手虚抓，在莉蒂西娅想要转身逃离之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他可没打算跟她废话。
紧接着，在莉蒂西娅还没有惊呼出声之前，鬼魅般的道格拉斯便从他的身后浮现出来，伴随着早已摆好姿势的苏文抬手一指，一道巨大的光幕笼罩了莉蒂西娅。下一秒，她便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光幕消失，苏文抱起了这名半精灵轻若无物的身体，把她放在了房间里的床上，然后……
“道格拉斯，你确定这个办法管用？”
他严肃地问。
旁边的道格拉斯则沉吟着，似乎有些犹豫：“大人，相比起强行从灵魂层面篡改记忆的风险，筑梦术可以使其在梦中被不断暗示和催眠，从而产生对现实认知的偏差，是相当柔和的手段。虽然效果有折扣，无法做到根除记忆，但鉴于对方是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半精灵，这已经足够让她下半生不被此困扰。我之前之所以没有主动提到它，是因为它同样存在风险，但风险的承担者并非是这名半精灵，而是对梦境进行构筑的“入侵者”。而由于我的灵魂被命匣限制，无法作为筑梦者进入她的梦境，这件事情只能由大人您亲力亲为，因此风险都在您身上。请慎重考虑。”
“说到底，风险的来源是梦境主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吧？”苏文看了眼床上呼吸均匀的莉蒂西娅，“但你也说了，她只是个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半精灵，这种机制的效果也不会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威胁，所以我觉得可以接受。”
道格拉斯见苏文毫无犹豫，只得同意道：“确实如此，既然大人您已经作出决定，那我便不再阻止。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会时刻观察现实世界的变化，并保持与您的联系，如果您遇到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将您从梦境中拉出。”
苏文摆手笑道：“到时候说不定又失联了，或者这样吧，如果命匣和我断开连接，就说明我遇到了危险，但你先别急着把我拉出来，让我先试着解决。给我三分钟时间，一旦三分钟后我们的通讯还没恢复，你就把我拉出来。”
道格拉斯点头：“明白，我会照做。”
“那就等我好消息吧。”
苏文说完，便闭上双眼，感受着灵魂的涌动。
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已经身处于另一片完全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