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龙王滩出乎意料的热闹。
甚至可以说是喧嚣。
这在鬼市,可是极为罕见。
问了几人才知道,居然是有过江龙“闯滩”!
我听贵叔说过,龙王滩的尽头,直通“鬼市之门”。
而“闯滩”,是未受邀请的过江龙们,进入“鬼市之门”的唯一方式。
上一次我开挂获胜的“龙门斗”,从某种意义上,与“闯滩”并无区别。
只不过,“龙门斗”我输了便输了,而“闯滩”,输即死。
所谓“闯滩”,顾名思义,就是从滩头闯到滩尾,结合这里的场景,自然还是“斗口”。
而且,还是整条巷子,所有地摊,都需“斗口”一遍。
只要输一场,同样玩完。
真是不要命的......靠,竟然是他?
当我看到那个印堂青黑的中年人时,我心里差点骂了出来。
这特么都什么情况!
不是还要跟我谈谈吗?
你这就去送死,还谈个毛线!
难道他不是魏山?
不然,明明是刚从鬼市之门里出来的,怎么可能需要通过这种不要命的方式回去?
中年人从无数目光中分辨出了我,嘴角勾起了充满阴谋的味道。
“代表我闯滩的人到了。”
他抬起手,突然指向了我,对龙王滩出来主持此次闯滩的斗笠人说。
我:......
“我就是魏山,如果你不想我现在就死,只好替我闯滩。”不等我开口,他已经走上前来,在我耳边轻声道。
“呵呵,你太高看自己了。”我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巴不得你现在就死。”
“你......”他盯着我,目光闪烁了一下,却是笑道,“难不成你不想知道,我拿了冼巍什么东西?”
“比起这个,我更想你死。”
聪明如我,怎么可能被他一只死到临头的野狗咬住。
“我手上的东西,足以致冼巍于死地。”他面目森冷地说。
这神情,让我不由寒毛倒竖。
不愧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豺狼。
“只要进了鬼市之门,我就会把东西交给你。”
最后,他抛出这个极为诱人的鱼饵,等我咬钩。
我沉默了几秒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看你的面相,应该活不过今晚,还是别折腾了。”
“真是没有朝气的年轻人。”自称魏山的人这次盯了我有十多秒,收回目光后,叹了口气,语气听着萧索了不少。
“或许,等你过了今晚这个坎,我们还有机会合作。”
见他转身离开,我冷不丁地说。
“其他我或许无法保证,但是,我至少能让你不会死在冼巍手中。除了他,想要你性命而又能要你性命的人,应该就没了吧?”
当然,除了我。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目光阴晴不定:“你?”
我耸了耸肩。
我还没有自信到,能让他像忌惮冼巍一样忌惮我。
不然,他也不会找到我的头上来。
只不过,想要空手套白狼,你也想得太美了。
“好!”
他轻喝一声,不知道是认可了我的说法,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魏某自己来。”他朝着斗笠人抱了抱拳。
斗笠人没有回礼,直接将他指向了第一个摊位。
后面的遮面鬼贩遥点住自己摊子上的一一块高古玉。
“斗口”这个词源于满清民国时旗人玩鸟的术语,意思是斗口不动手,不玩真的。
所以,就古玩行里的规矩而言,“斗口”之物,必须是假的。
但这里是鬼市。
换而言之,即使对方那真的来坑人,你看不出,那只能算自己学艺不精。
我不知道魏山的眼力如何,不过只要他不是纯粹前来送死,那肯定不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我这个外人身上。
“沁色虚浮,皮壳无根,假。”
他甚至没有蹲下,只是打灯看了两眼,就直断这块高古玉的谬赝之处。
果然不是来送死的。
如此我更加确定,他刚才的话,不过是在套路我。
“唐三彩骆驼,造型死板,用的是现代的化学染剂,假!”
鬼贩似乎对这事并不太热衷,指出来的都是些一眼假的瞎货。
想想也是,为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牺牲掉一尊真假难辨的高仿,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干。
咦......还真有傻子?
在第五个地摊,魏山终于蹲了下来。
他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这尊青花瓷双耳象瓶,足足几分钟没有说话。
这里的摊子没有一百也有九十,照这个看法,就是天亮收市,都看不完。
到时候同样是死。
不过,魏山的脸上,却仍旧平静。
青花瓷瓶在强光手电下泛着一层淡淡紫气。
我心中一跳。
西亚钴料青花如果刚出土,还没有阴干,就被强光直照,侧视之,便会见到这种“紫气”。
这......难不成真是件元青花?
不止是我,身旁沉默地一起围观的那一双双眼睛,都闪烁起了贪婪的光芒。
魏山将这尊乍看像是元青花真品的象耳瓶小心翼翼上手,然后往地上一磕!
哗啦!
“元青花”碎成一地。
无数人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魏山却面色如常地从碎瓷堆里捡起一块碎片,丢给了地摊后没有吱声的鬼贩。
“过。”鬼贩沙哑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有什么感情。
“什么意思?”有人低声问。
此时当然不会有人那么闲去给他解答,而是都跟着去了下一个摊子。
我猜,刚才那是尊“扒散头”的货。
只有冒紫光的那一块——也就是魏山丢给摊主的那一块,才是真品碎片。
估计是在斗里就碎掉了的,然后阴着用一尊仿货合上。
鬼贩必然是刻意将真品部位面朝外面摆着,只要打灯,就会找到此处,照出紫光。
不过,还没阴干就补起的“散头”,由于张力不一样,所以,魏山那一磕,就轻易把它磕出来了。
当然,魏山手底下用的劲力,还是极为讲究的。
半个小时过去,魏山来到了第十个摊位。
这时,已经夜里三点。
还有两个小时,就是收市时间。
刚才我说他凶多吉少,并非诅咒。
而此时此刻,我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按照这种进度,就算无一败绩,收市前他估计一半摊子都没能......
擦!
我还没想完,突然瞪大了双眼:只见地摊后的鬼贩,突然抓起摊上的一把生锈的匕首,扎进了魏山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