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其六

卡洛米亚，终究还是把书送出了神城。

　　临走时，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对书说道：“日后无论是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是您最为坚实的后盾。”

　　书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她已经不会再轻易地相信任何人了。

　　但是，她还是对卡洛米亚表示了感谢。

　　“谢谢您的援助。如有日后，我定当报答。”

　　这句话一出口，卡洛米亚登时感觉自己这一整晚的折腾都值了。

　　他有一种隐约的预感，这将会是他一生中所做的收益的最大的一笔投资。

　　夜幕已经笼罩了天空。书缓缓地飞出了神城。站在城墙上的卡洛米亚目送着她渐渐地远去。

　　待得书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的时候，卡洛米亚像个踢球进球了的孩子一样，攥着拳头跳了起来。

　　“Yes！”

　　仿佛为了宣泄心中的激动情绪一般，他大声地喊了出来。

　　干巴巴的苍老嗓音，在夜空中回荡，很久才平息。

　　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这座神城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的。

　　她会回来，为她的师父维护尊严，治退敢于冒犯他的人。

　　书在夜幕的掩护下渐渐的远去。飞离了海洋以后，又越过了喜马拉雅山脉，她受到了风向的影响，开始向东偏去……

　　她逐渐地感觉魔力有些枯竭了，于是飞行的高度开始慢慢地降低，再降低……

　　最后，她终于是来到了海岸线。

　　夜幕笼罩下的城市，显得繁花似锦，灯火通明。书看准了其中一座最为繁华的，然后落了下去。

　　那座城，赫然便是上海。

　　书渐渐地降落在了江畔最高的那一座楼的顶端。落地之后，她勉强地化作了少女的形象。

　　她的额头上那一朵五色花瓣还在，一瓣未少。但是少女很清楚，封印已经被卡洛米亚撕开了一条裂缝。

　　最起码她可以活动，可以变化，可以使用一些小小的魔术。

　　但是想要恢复那样魔法使的实力，又是痴人说梦了。

　　少女趴在高塔顶端的栏杆旁边，眺望着下方那车水马龙，霓虹幻彩的都市。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卡洛米亚的话。

　　那个命中的御主，会在此处吗？

　　卡洛米亚说过，御主是她命中注定之人，命运会引导她找到那个人。

　　但是她看着下方的城市，忽然有些恐惧了。

　　或许是因为她第一次和这个世界接触的时候，看到了太多对她怀有敌意的人了吧……她现在对人群多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但是，高处毕竟不胜寒。在楼顶站得久了，寂寞的感觉总会从心里的某个角落悄悄冒出来。

　　那一刻，那颗未曾完全成形的心，有些动摇了。

　　少女终究抵抗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她顺着楼梯走了下去，来到了街上。

　　繁华的街道，叫卖的小商贩，路边店铺之中的美食佳肴数不胜数，但是——

　　它们都要钱！

　　钱是什么东西？

　　钱是花的东西。有了它，你才能买东西。

　　不懂。

　　不懂也别站在这里妨碍我们做生意嘛。下一位！

　　四处询问了一阵，少女才知道这个城市里的一切都是要钱的。

　　钱到底是什么东西嘛！

　　为什么我没有？

　　少女苦恼地想着。

　　最后她走进了一家书店。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书的气息，令她感觉到亲近吗？毕竟那些都是她的同类。

　　书店里有不少人都是席地而坐，抱着一本书看那么一下午。

　　也不买，只是白瞟白看。

　　少女发现这里是不用钱的。进店没有掏钱，店主没有拦她，甚至未曾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少女徜徉在书的海洋里，忽然萌生了一个特别的想法。

　　书店里总是有那么多的人，她如果变回原型躺在其中的话，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吧？

　　到时候就会有人把她买走。

　　然后认那个买走她的人作御主，不就好了嘛。

　　这样她就可以变强了——倘若卡洛米亚没有诓她的话。

　　于是她在书架上翻来覆去地浏览了许多的书，最终相中了一本名为《纳兰词精选》的诗集。

　　她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变回了书的模样。

　　然后她复制了那本《纳兰词》的封面，以及所有内容，爬上了书架，躺在了那一摞纳兰词的最上面。

　　没有人会发现她这个怪胎。她现在看起来和其他的书没有任何区别。

　　少女偷偷地笑着。她很喜欢这种抽奖和抓阄的感觉。那种不确定感，就好像命运硬把一件好玩的物件塞到自己手里一样。

　　可怜的少女，还不知道社会的险恶——碎片化的阅读是畅销的，诗词早已滞销成坨。

　　她在那一摞纳兰词的顶部躺了整整一个星期，都是无人来问津。

　　少女有一种想要骂人的冲动。

　　就在她打算大摇大摆地变回人冲出去的时候，一位打扮时髦的妇人走进了书店。

　　这妇人戴着墨镜，头发上扎了两个银发卡，肩膀上搭着高级丝绸织成的披肩，背着的包包也是名贵奢华。但所有的东西都加起来，却是组成了七个字。

　　没品味的暴发户，

　　没错，这个妇女看起来非常非常的有钱，有钱到钱包里已经塞不下了的那种程度。但不得不说，她的穿衣打扮搭配很是奇怪，没品味到了极致。

　　有钱却不会花。不是暴发户是什么？

　　她缓缓地走过书架，双手却是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席卷着周围架子上的书。那一块一慢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所过之处，书架上空出了一片片。转眼间，她的购物车满了。

　　就在这时候，她的余光瞥见了少女所化的纳兰词。

　　妇人略微一沉思，心想：这东西倒是可以给儿子买一本。他正是青春盛年，看些纳兰写的词，多刺激刺激他哄骗小姑娘的本事，倒是也不错。

　　想法未尽，她已经伸手过去把少女化成的《纳兰词》拿了过来，放到了购物筐里。

　　少女松了口气。

　　几个月的等待，终于是等到了被买走的那个时刻。

　　她感到了解脱，也感到心累。

　　但不管怎么样，她总算是被买走了。

　　她后来去了哪儿？

　　不知道。但是，或许她现在就在我们某个人的家中书架上静静地躺着吧……

　　（引子完，下面是正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