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易不想惊动任何人。他悄悄地往回撤身子,然后站起身子按原路返回,一路小跑至刚镇子小广场上。
寿带蹲在广场上与抽旱烟的老头聊得正起劲,看到成易跑了回来,便和老头道了别。
“这位老先生说这条下坡路,是直直通往宫城的哩,”寿带指着北边那条通往镇子里的石子路,“宫殿名字叫‘域城’,据说黑就住在那里面呢。”
“哦?”
成易朝老头问了好,走近路口细细眺望。
路口其实是进入镇子的高地,从这里望去,北面风景尽收眼底。
镇子并不大,石子路笔直向下贯穿而出,两边是参差不齐的民居楼,形成一条狭窄的巷子。民居楼风格与山南面一般无二,只是没人出来闲逛,一个都没有。石子路的落差非常大,通出镇子后直直插进一片板栗林,路在那里断了头,取而代之的是一汪靛蓝色的清水。
成易定睛去看,才发现那汪阻断石子路的清水,其实是一条环绕着宫殿、自成一体的护城河。由于两边垒着高高的土坝,离得远了根本发现不了,极为隐蔽。
“域城?奇怪的名字。”
“诚然,老人说是黑带人建的城,也是他取的名字。”
成易“唔”了一声,口气里到底含着什么意思,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能过去?”
“不成,想要渡过护城河,必须要乘船筏。河里的木舟有专人看护,想进宫必须通过南边水门,一路上有卫兵把守着,得要有相关的授权来着。”
太阳渐渐西沉,四周渐渐暗了下来,于路的树林里响起了倦鸟的呱噪声。
成易望着域城方向,沉思半晌,终究喊上寿带往回走。看护师一定在等他们吃晚餐,太晚回去多少显得不礼貌。
走回姵家的路上,寿带滔滔不绝,和成易分享自己和抽旱烟老头的谈话。
“和本地人交心地谈上一会,会了解好多信息呢,”寿带说,“你相信吗,老人竟然清楚地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他说只要和自己的时狸保持默契,每个原生人都能知道自己的死期哩……”
成易再次发出模棱两可的“唔”声。
在经过一棵稍矮些的板栗树时,寿带顺手摘下一片叶子,放在鼻前嗅了嗅。
“这遍地都是的板栗树,据说自岛屿上有人生存的时期就存在了,人们相信这是造物主刻意为之——假如真有造物主的话……还有那个黑,表面上岛上的居民都将他视作神、自在岛的王,某种精神上的首领,或是救世主般的存在,但实际上人们的意见并非完全一致——有人对他多少有些微词,认为他过于神秘了。”
“何以那么说?”
“岛上的居民当中,有少部分人对他怀有差评,我想,主要和两件事脱不开干系。”
成易瞅了一眼寿带。“绑架男童的传闻?”
寿带点点头。
“勒令手下绑架男童并送进域城里供自己娱乐,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件光彩的事,就算是对那些明明支持他的民众,对此也感到极为羞耻。”
“这么说,事情是真的?”
“就老人的话来说,事情是这样的:黑让手下绑架男童到域城内,对象是自在岛上独自游荡的孤独少年,要求是看起来较为早熟、叛逆心理强烈并处于迷茫期的基改人。符合条件的虽然不多,但还是被他的部下抓到了两个。当时自在岛上的人还以为抓捕的目的,是为了惩罚并驱赶基改人,因为那两个倒霉鬼最终被送往了泛华都,没人知道这其实只是黑的一己之私……”
前方迎面走来两个抱孩子的女子,寿带停下了话,待到她们走远了才继续说。
“……后来又抓到一个看似符合条件的男孩子,手下将其送进黑的寝所后,才反应过来那并不是什么基改人,而是一个忘了给时狸染色的原生人少年。他们赶紧返回黑的寝所,想报告发生了的错误,没想到发现黑对这名原生人少年也照单全收地‘笑纳’了。
那名原生人少年,其实是港口镇子里某户居民的孩子。回到了家中,这名少年述说了自己的遭遇——他被黑带领着,通过一条秘密通道,一路带到某个露天的山洞,那里有一汪天然的温泉,按照黑的要求,两人同时泡了温泉。这名少年的话在民间炸了窝,人们议论纷纷,但明面上谁也不愿意挑明,不愿意破坏黑的光环,或者大家都情愿相信是那孩子信口开河也未可知;另一边,前往泛华都的两名少年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记者,也许泛华都没多少人关心这个发生于远在他乡的新闻,所以没能引起什么舆论……恐怕也只有像我这类游手好闲之人,才会躲在酒吧里事无巨细地看完整篇报道罢。”
寿带且说着,将手里的叶子抛弃进路旁的灌木丛里头去。
两人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快步走着下坡。坡度不小,两人在地面上踩出“噗噗”的声响。
“少年所说的,可信吗?”
“除非老人所说的也都是胡编瞎造,否则就细节来说,泡温泉一事恐怕不假。”
“什么细节?”
“少年被黑逼着进温泉的时候,说是能清楚地看到东边的火山口。我想,倘若是胡诌,恐怕不会提及这么细微的地方……当然,一同泡温泉,并不算什么大碍,但期间发生的具体详情,就谁也说不清了。”
寿带顿了顿,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让我感到可疑的,还有那黑的反应。”
“什么反应?”
“反应,就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照道理,如果人们所说的都是谣传,以他的身份,不论怎的也得出来澄清一番吧!”
成易没有吱声,抬头望了望前方。姵的那幢白房子已近在咫尺,能看到厨房的位置已经炊烟袅袅。
“我想,岛上总是存在着一股子离奇劲儿,”成易说,“还记得旅馆老板娘说的么?‘自在岛的人不懂得包装,甚至遇着污蔑也懒得辩解’。”
寿带挑眼看成易。
“你是指,黑被污蔑?”
成易皱了皱眉头。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