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宫不知起了什么风波,人们开始涌向宫殿的中央。巫樱见了,立刻拽着姜缱和阿莎明一同进了殿。
巫樱边走边说,姜缱才明白:圣童这几年流落在外,巫王一直派人四处寻找。夔邑的邑君沐王端沐杰一月前宣称找到了圣童,而圣童的选定须得经历特殊的仪式,他便邀了巫族的大宗族前来,要做个见证。
姜缱沉默的听着。
这是巫咸国的事,为何季予会在这里?巫咸不曾向大夏称臣,素来与夏后氏只保持中和平的来往,当初自己来巫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巫王和圣巫,代表着巫咸国最至高无上的权力,而季予在圣童选拔,又或者说是权力角逐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巫樱气呼呼的,“我族把巫咸都翻遍了,皆找不到那圣童,沐王却一下找来两名,说出来我都不信。要么,不知哪儿找的假冒的,要么,就是沐王藏着圣童到现在才说出来,叫我等好找。”
巫樱将在场的族长一一指给姜缱和阿莎明瞧。端沐杰就是夔邑的邑君了,至于今日和季予在一起的那个宗姬,姜缱听说她叫端沐其娜,是沐王的女儿。
她果然是夔邑的主人。那王子予呢?他又为何来巫咸?
“自古圣童选拔仪式,巫王都要避嫌的。”巫樱附到姜缱耳边:“可是,沐王实在居心叵测不可不防,于是巫王便派使者去了大夏,请来夏后氏坐镇,于是王子予便来喽。”
原来如此。姜缱望着远处在人群中间的季予,他已经换下了方才春祭的吉服,而那端沐其娜仍站在他身边,言笑晏晏。她垂下眼去。
卜衍和虞丙也出现在季予的身后,与众人搬来几个大箱子。
季予简洁明了:“不久前我亲自去了灵山,取来圣巫生前所用之物,便混在这一百个灵器里。按照巫咸几百年来的规矩,挑中了那物件的就是圣童。”他抬手亮了亮手中用松香封着的袋子,“答案就在袋中。”
众人议论着,闹哄哄的在夔宫中弥久不衰。卜衍和虞丙将那些物件平铺在锦布上,置于殿中的案几上,一百件物什不少,几个大案几铺得满满的。
季予耐心等待再次安静下来,才又说道:“两位童子皆来自巫咸,请上来吧。”
端沐杰挥挥手,两名皆是三四岁模样的孩童被寺人带了上来。一男一女,穿着吉祥的巫咸彩褂,都是一团可爱的样子。
姜缱将萝儿抱在怀中,对她说:“萝儿看,圣童,圣童!”
萝儿许是玩得累了,软软靠在姜缱怀中,怏怏道:“娘亲,我想回家。”
姜缱摸摸她的头,“你明嬢嬢和樱嬢嬢都在这儿呢,我们待会儿和她们一起走吧。”
那边的童子已经开始挑选圣巫的灵器,在一堆亮闪闪的镯子珠链和衣物器具面前有些迷茫的抓抓这个,看看那个,一时无法决定。
阿莎明凑过来逗萝儿:“居然有这么多漂亮的东西!萝儿也挑一个吧,待会儿我们问衍要过来玩玩!”
巫樱目光追着卜衍,嘴角浮现一丝浅笑。
“明嬢嬢,我要那个枕头。”
顺着萝儿的小手,姜缱看见她指着一个颇为普通的竹枕,暗青色的表面光滑发亮。不知为何姜缱突然有些心惊肉跳。
阿莎明摇摇头:“那竹枕有什么好的。瞧那个宝石戒子多好看,隔这么远都能看见红彤彤的宝光。”
巫樱也说:“萝儿要竹枕,回头让你衍伯给做,要十个八个也做得。”
两位童子挑选了一番,最终男孩儿选了一个白色的骨杯,女孩儿选了一串松石项链,双双抱在手里。
端沐杰声音中有一丝紧张:“请王子公布结果。”
季予拆开封口,从布袋中拿出一个竹书,他将竹书举起面向众人。夔宫中炸了锅一般闹哄哄起来,端沐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季予看向端沐杰,眸光凌厉,“沐王,不知有何事不可能?”
“你……”端沐杰脸色青白,他早遣人去灵山打听清楚,圣巫生活朴素,生前所用器具不多,那骨杯就是她平日所用,却不知为何王子予手中的竹书上只写着“竹枕”二字。
季予向着众人,似是解释,实是说给端沐杰:“我等取来圣巫的物件中,确有骨杯一只,可是那杯子使用痕迹太多,为公平起见,我把它拿出去了。这竹枕也是圣巫生前用过的,可惜童子没有选中。”
巫樱瞪大了双眼看着萝儿,阿莎明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姜缱脑中炸雷一般嗡嗡作响,猛地闪现出与萝儿相遇时的情景。
萝儿会是圣童吗?姜缱不敢想。
姜缱知道,圣巫是巫咸国至高无上的人,可是那样高的位置,却是寒冷而残酷的。圣巫终其一生,都只能在灵山上苦修。选择那样的人生,不仅失去了自由,还失去了作为普通人可以拥有的一切,譬如情爱,子女,天伦之乐。
如果这一切都还不算残忍,姜缱还知道,成为漩涡最中央的圣巫,从此安宁的生活便是奢望。曾经因为巫王之位的争夺,有圣巫沦为了权力斗争的工具而被囚禁甚至被杀,更有甚者,如果巫咸遇到重大的变故和灾难,圣巫需要把自己投到火里,作为终极的献祭。
萝儿睁大懵懂的双眼,好奇的看着夔宫中的一切。姜缱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抱紧了她。
“缱姐姐,萝儿是……”
“不是!”姜缱打断阿莎明,“方才……是我说要那竹枕,萝儿才那么说的。”
巫樱道:“如此。缱为何要那竹枕?”
“只是一句玩笑话。我……昨日没睡好,便说那枕头颇为实用,被萝儿听去了……”
巫樱端详着姜缱的表情,“缱,此事关系重大。不若把萝儿交给我带去巫王那里,巫族人自会判断萝儿是否是圣童。”
“不……”姜缱急速思考着,“樱,巫咸的圣巫,自是巫人,对么?”
巫樱缓缓点点头。
“萝儿是我的女儿,既是濮人,又怎么可能是圣童呢?”姜缱挤出一丝笑,“莫要打扰巫王了罢。”
见姜缱如此肯定,巫樱虽仍有些狐疑,却也按下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