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老人与海
似乎是没有想到可以再从警察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严肃紧绷的男人脸色一瞬间就发生了变化。
他想起来了。
那个美好如同玉石般的温婉女孩，本应该在舞台上绽放的人，就那样，令人扼腕。
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他的神色变得柔和了许多。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但已然不是刚刚那样冷肃的模样。
他看了一眼林嘉迤二人，平静说道“我们是朋友。”
林嘉迤微微蹙眉“郭先生，是否知道玉儿小姐同死者的关系？”
就是一刹那，男人的脸多了几分扭曲，他语气陡然一变，变得冰凉了许多。
“什么关系？
张海生死缠烂打而已！”
林嘉迤眉微挑“这么说，郭先生似乎很恨死者？”
郭亮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那样的畜生，死了就死了。恨？”
郭亮冷笑一声，随即又说道“恨算什么？我相信，这整个剧院和剧团的人，就没有不恨他的....
不过是懂得阿谀奉承之人，赚了几个钱，有了点名气，真以为谁都必须捧着他了？”
楚栖迟淡淡开口“郭先生演过《老人与海》里的桑迪亚哥吧，当初有幸看过那一场。
郭先生将风烛残年却又不服输的桑迪亚哥诠释得淋漓尽致。
有这样的功底，实在难以想象，郭先生如今在剧团中只能局限去饰演一眼就被人忽略的角色..”
突然被楚栖迟提起这部剧。
郭亮憎恶的表情也是一征愣，他呆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没想到这部剧都过了那么久了...何况当初场次开放得不多...而且如今的小学生都能讲出的故事...
早也没什么人记着了。”
看得出来，楚栖迟的记忆令他抗拒而又紧绷的身体下意识舒缓了许多。
楚栖迟摇摇头“凑巧看过。
只不过觉得如果是其他的演员来演，或许不能演出那一股，绝不认输的韧劲...
郭先生，可以看出，你对舞台的热爱。
张海生虽然与你有旧怨，但，小人记仇，君子长志。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那么，你觉得，谁会是杀死张海生的人？”
男子的一番话，终于令这个在圈里浮沉了数十年的男人觉得有些动容...
他从来没有抱怨过。
脾气问题，说不来圈圈绕绕令人听了顺耳的奉承话。
就没那么个本事拿到男主角的剧本。
曾经，大剧院，实力为尊。
一出戏，所有符合的人都去试。
谁感觉最好，演得最逼真，谁就上。
舞台不会说谎，观众的掌声不会作假。
可如今，编剧就几乎掌握了剧团的一线命脉，他开始指定剧本，指定人选，指了谁要演他剧本中的谁，那么谁就去演。
张海生向来恨不得他立马从这个团里滚蛋。
他却偏偏没有如他的意。
哪怕演一个地痞流氓，演一个舞台背景，他也硬生生在团里坚持了下来...
不为别的，他总觉得，舞台还没放弃他。
他若是对张海生低头了。
很多东西。
说没就没了。
郭亮的脸旁，有着斑驳的些许黑斑，皮肤偏黑，倒是不太看得出来。
眼角有着细纹，但凡一周眉一瞪眼，显得格外凶神恶煞。
他双手肘撑在膝盖上，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或许也是上了年纪。
居然觉得腿脚酸痛了起来。
“说不清。
张海生那样令人厌恶的人，谁杀了他，都不奇怪。
甚至，也有可能就是我杀的吧。
午夜梦回，我有过一万次的冲动想杀他...
但梦醒时分，终归是理智战胜了心中的厌恨。
他造的那些孽....谁清楚呢？”
这是第一次从嫌疑犯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有说不知道的，说别人的，但这说自己的。
确实是第一次。
“郭先生，你应该清楚，若是你觉得自己是凶手，那么，可以选择自首，说出犯案经过，以及藏匿凶器的地点。”
林嘉迤微微皱眉。
郭亮似乎一瞬间，沉默了许多。
若是他迈脚刚走进这个房间，还是个心气极高的中年男演员。
那么他如今，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
走在人流中，一眼看不见模样，就连神色都看不太清，只觉得，这就是芸芸众生的模样...
“如果嫌疑人只有我们五人，那....或许这人，就只有我了。”
林嘉迤看了一眼楚栖迟。
他的神色很淡然，仿若让人一瞬间就变了气场和心性的信息，并非出自他口中一般。
“那么，郭先生是如何杀了张海生的？”
郭亮眼里闪过一丝冷漠的光。
“自然是拿刀杀的？”
“哪里的刀？”
“剧团的。”
“简尧说过，剧团里的刀大部分是塑料所制，只是道具而已，并不能杀人。”
听得出来，面前的两个警察虽然语气都很平淡，甚至还有几分劝诫的意味。
但他们并不相信，他开口说，犯人是他。
“大部分而已。
要做一把假的道具，自然也需要真刀参考。
从前剧团里的打戏都是亲自上阵，男演员会舞刀弄剑的，多了去了。”
郭亮的笑容，甚至算不上那是笑。
仅仅是一张天生冷然的脸上，多了几分怪异的弧度罢了。
“这么说，确实是在剧团中拿的刀呢。
那么，刀呢？”
林嘉迤缓缓开口。
郭亮嘲讽一笑“自然是要丢了....明知道警察会来，我也不可能把刀，藏在身上啊。”
林嘉迤美眸含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那么，郭先生，把刀丢在哪里了？”
“这，不应该是你们警方的事吗？”
郭亮的语气中，冷然带着警觉。
楚栖迟深深看了他一眼。
渔夫桑迪亚哥已至风烛残年之际，八十四天，他没有遇到任何适合自己的猎物。
直到第八十五天，一条大马林鱼上钩。
自然界向来都是弱肉强食。
明明一个是抓捕者，一个是猎物。
只可惜一个筋疲力尽，一个体型庞大、。
但桑迪亚哥，用死咬不放，告诉了自己的猎物，你属于我。
栓在船边的大马林鱼，招来了更加凶猛的鲨鱼。
即便是奋力抗争，但大马林鱼仍被吃光。
他仅带回了一副鱼骨。
他老了，他开始被曾经从未放在眼中的生物嘲讽瞧不起。
但偏偏，他努力争斗，仍旧失败。
他输了吗？
他没输。
不怕路长，只怕志短。
至少，他赢了自己。
可是如今的郭亮，哪里还有曾经在舞台上那样令观者浑身颤栗的演技啊...
他颓废又绝望，明明是在做自己最擅长的事...
却浑身都是破绽....
林嘉迤看了楚栖迟一眼，语气多了几分惋惜。
“楚警官，郭先生承认了罪行。为何你看上去，这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