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厨子在听到两人对话后,也走了过来,“苏老板,您没来这段日子,厨房里的干货都用完了。”
“没有补货吗?”
“去补了。”厨子露出一脸懊恼,虽然事关自己作为厨子的尊严,却不得不低头,“只是补回来的货物,都没有苏老板之前挑的好。”
“那么,请你跟我出去一趟,先将干货补回来。”秦月臻浅笑道。
听到她的话,管家已经吆喝几个下人进来,交代他们立刻去备轿子,然后亲自送她出了大门,管家站在门外,亲眼看着轿子远去后,才匆匆转身回到院中,向主子禀报。
赤戎城中,干货店大多集中在码头那边的街上,只是,秦月臻有自己熟悉的店铺,能够提供最好的干货。
不过不巧的是刚好碰上那间店铺今日休息,秦月臻只能吩咐轿夫将轿子放在街口,而她再带着厨子,两三个下人从街口的第一间店铺,一间间的亲自挑选。
这条干货街有很多店铺,贩卖的东西也很多,除了海味之外,还有很多南北的杂货,香料,茶叶,五谷杂粮也不少。
当天,气候炎热,秦月臻身怀有孕,采买时,虽然不需要自己提东西,但是走了一段后,体力也有些吃不消。
看见她略想疲惫的样子,店主关切的问道:“苏老板,喝口茶,先歇一会儿。”
秦月臻轻声道谢,扶着自己臃肿酸痛的腰,在椅子上坐下,外面烈日当空,来往的人都挥汗如雨,拿出手绢来,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不过她也没忘记晏大夫的交代。
不过,那日床榻前的种种,以及那位神秘容先生的表现,还是让她记得,那人的胸膛虽然略显得单薄,但绝对不是一个垂垂老矣的人,以及他嘶哑的声音,为她拭泪时手上的温度,最后拂袖而去的背影,都让她感觉到一阵熟悉。
那个男人,会突然在她生病时出现,甚至失态,动作逾矩,难道只是为了她做的那碗海鲜粥?
当然不会是这样的,但是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有心,于是她也开始考虑,是否应该避开那个男人。
来到赤戎城,至今已有半年之久,虽然她身怀有孕,但是对她示好的男人其实并不少,晏大夫就是其中一个,她虽然都是拒绝了,但每次也都是让男人碰了软钉子,不接受任何人,也不得罪任何人。
但是这半年以来,还是她第一次认真的去考虑要避开一个男人,因为唯有这位神秘的富豪,会让她想起另外一个男人。
一个让她想去来,仍然会心痛无比的男人。
“老板,这张货款好像不对啊。”店中掌柜嚷着,语气又急又慌,“这是滕城白家的货,明明该是八百两,可是白家却只拿来了三百两。”
那双瘦弱的肩膀,在听到那滕城白家后,变得僵硬无比。
秦月臻想要起身告辞,不再听见关于那人的一切,但是双脚却不听使唤,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老板走过去,一声长叹,接着才开口道:“三百两就三百两把,就当做是这笔交易已经结清了,你就记下好了。”
“不对吧,明明就差着五百两。”
“能拿到三百两,就该谢天谢地了!”
“滕城白家以前信誉好得很,怎么会搞成这样——货款不说少,就是迟也不迟过,怎么这一次,只给了三分之一。”
老板又是一声长叹,“什么滕城白家啊,白家早就没了,现在不过就剩下一个空壳子。”
秦月臻僵坐着,脸上没有一点的血色,白家没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传来,一句接着一句,传进她耳中,“五个月前,白家的银号,就被毛家给接管了,现在白家出了那个招牌,银号里的人全都换成了毛家的人。”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事不好说——毛家那些人在各地搜刮货物,拿走大批的货物,所有的商家在收到货款后才发现事情不对劲。”老板说道:“那个毛伯驹就是留着白家的招牌,招摇撞骗,骗了不少人,先拿货,只高价转卖出去,赚得盆满钵满,真是可惜了白家那位白爷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信誉,倒成了贪官搜刮民脂民膏的手段。”
“那位白爷人呢?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意被人败坏掉?”
老板又是长叹,道:“要是能眼睁睁就好了!”
“啊?”
“早再白家银号被侵吞之前,那位白爷就被毛伯驹安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给收押进了监牢中,据说最后严刑拷打实在受不了,死在了监牢里。”
秦月臻心头狠狠一痛。
最开始,她脑子已经一片空白,却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然后,老板说的那些,一句句在俄日按萦绕不散,不断的重复着,重复着——
白家没了。
秦月臻颤抖着起身来,白家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秦月臻张开嘴。
被毛家接管了。
秦月臻想问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除了喘息,别无其他。
通敌叛国。
严刑拷打。
死了。
白慕死了,他已经死了?秦月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当低低的谈话声,脚步声传来,秦月臻醒转过来,眼前的床幔,被褥,以及全是竹编的器物都是陌生的,秦月臻茫然的撑起身子来,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带着黑色斗笠的男人走到床边来,低头望着她,“醒了?”嘶哑的声音传来,有藏不住的担心。
秦月臻仰起头,眼中满是疑虑。
“容爷?”
“你在干货铺中晕倒,他们只能将你送到这里阿里。”他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的手心中,“先喝点热茶。”
她将热茶握在手心中,手是暖了,可是心却一直悲凉,她想起自己晕倒之前,所听到的那些话,白家没了。
一滴眼泪滑出眼眶,滴落进茶杯中,“死了——什么都没了。”
她低声喃喃自语,表情木纳,没有察觉到床边那男子,因为她这句话,身体徒然僵住。
又一滴眼泪落下来,“我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可是现在我好痛,真的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