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上的情谊说是难得,实则却也不难,大唐世家的触角遍布天下,彼此间又多以姻亲相结,所以哪怕是平日里定下死仇的,一旦褪去官服也自有一份私谊可论,大体上是两不相干。这不仅仅是世态如此,更是风度使然。
令狐绹和崔铉早前只是泛泛之交,尽管同居相位,也曾把酒共饮过,但实在谈不上多么熟识。禁婚家①的博陵崔氏本就根基深厚,而今大唐虽日渐衰颓,然崔氏却愈发兴盛,几为士族之冠②,而令狐氏就差的有点多了,如不是天子宠信且家学传承③还算渊博,文采亦有可彰,恐怕连与崔氏同案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在经过了数月前的那场变故后,这二人的关系倒日渐和睦起来了,甚如经年至交一般。
这一日将入夜时崔铉又施施然登府造访,待二人酒过三巡,乐舞业散,崔铉却是欢颜尽去,愁容顿生,长吁短叹个不休。
“台硕,你这是怎的?近来未闻有何难解之事啊”?令狐绹见状眉头一挑,心机转了一念已然有了猜测,却也不挑明其事,只作不知的出言探问。
“嗨,子直,你莫不是装糊涂不成,如今这家事国事少有顺意的,我如何能不愁?天子欲拔崔龟从入相,想必你早也知晓的,博陵,清河二崔同出崔武子一脉,于崔氏而言,这确算得上美事,然~,你说天子可会许二崔同相?再有便是战事了,直到今时仍未遣派兵将,难不成就要李廓和田牟孤身破敌?更不要说国库钱粮不多,这月消耗又重,今次总不能让太后再去佛门讨要了吧?圣人素来信重于你,你若有所听闻可不要瞒我,哎~,这几日睡不安稳的,早就想来寻你了,只又恐失了分寸,不过今日圣人召了康季荣,晌午入的宫,日落时方出,我料想是有定论了,故而便来你这先参详一番,省的来日问对时出了纰漏”。
崔铉也未作隐瞒,痛快的将忧愁一股脑倾泻了出来。自宫变那日同令狐绹熟识了之后,他倒是慢慢的察觉其实二人间并无实质上的利害冲突。同自己的权臣之念不同,令狐绹虽贵为宰相,但心思则多半都放在做个天子宠臣泽润家族上了。
权臣,宠臣,这细微处的拿捏与盘算对于崔铉这等人精来说犹如日常吃用一般简单,所以他也自然乐得结交这位缺乏野心却极受恩宠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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