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隔日一早，顾昭蘅带上庆嬷嬷去了太后处。

　　前世一定要与庆嬷嬷同去，是因着嬷嬷护她，如今她虽不怕那位老祖母了，却也习惯了。

　　慈安宫。

　　“太后正在喝药，四公主且稍坐片刻。”秋嬷嬷福了福身，面上满是笑意。

　　“喝药？”顾昭蘅下意识的拧了拧眉，她可分明记着，老太后身强体健，一直到她过世，都还好得很。

　　“秋嬷嬷，皇祖母可是身体不适？”

　　秋嬷嬷心下微惊，四公主与太后的关系可算不得好，平日里便是她提上一句太后身体不适，四公主也不会如方才那般急切地询问。

　　不管四公主是转了性子也好，还是另有缘由也罢，她与太后亲近总归是好事。

　　到了太后的这个年纪，最是欣慰的不也就是小辈承欢膝下，能享天伦之乐。

　　这可是陛下与皇后娘娘陪伴再多，都比不上的。

　　“近来天凉，太后又上了年纪，不过略染风寒，便也不准奴婢告知陛下与皇后娘娘。”

　　顾昭蘅杏眼黯了几分，纵是回到了从前，明白了皇祖母的心意，她仿佛也不曾真正地对老人家有过孺慕的心思在。

　　可她身为孙女，皇祖母又一直善待于她，如此种种，全是她的不对。

　　“太后若知四公主您如此关心她，必然会开怀的。”秋嬷嬷似是瞧出了她神色不对来，忙出言安抚道。

　　顾昭蘅勾了勾唇角，“皇祖母身边离不得秋嬷嬷，嬷嬷快去吧。”

　　秋嬷嬷闻言福了福身，转身去了内室。

　　内室里，姜太后盘着腿坐在罗汉床上，不复年轻容华的面孔上带着几分不高兴，“她这是又说什么不中听的了？”

　　阿秋跟了她许多年，脾性极好，平日再是叫顾昭蘅呛声，也断没有转身回来的时候。

　　“太后这回可是冤枉四公主了，”秋嬷嬷笑盈盈的，“奴婢告知四公主您在喝药，真真是要把四公主给急坏了。”

　　太后微微一愣，忽地来了兴致，“你与哀家仔细说说。”

　　那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可还不曾如此关心过她呢。

　　秋嬷嬷一瞧便知太后心底欢喜，更是不吝替顾昭蘅说好话了。

　　“莫不是……有求于哀家？”太后喃喃道，“罢了，她今日既是瞧着还算懂事，那便请进来吧。”

　　“太后是疼四公主的。”

　　太后轻哼一声，不可置否道：“她若不说些胡话来惹哀家烦心，哀家自然会待她好。”

　　老来寂寞，她也是很愿意与小辈们说说话的。

　　可那四丫头，平日里与她却说不到一处去，没个三两句便要话中带刺起来。偏她这个做祖母的还不好与她一般计较，如此久了，她都不愿私下见四丫头了。

　　毕竟，皇后在时，这丫头好歹有所顾忌，不敢太过冲撞她这个祖母。

　　秋嬷嬷抿唇直笑，又犹疑着道：“这话原不该奴婢来说，可太后，倘若四公主如今懂事了，太后还是原谅她从前的小性子吧。”

　　“皇帝皇后把那丫头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哀家一个老太婆还能做什么。”

　　秋嬷嬷无奈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温声道：“太后。”

　　太后又哼了声，总算是气顺了些，这才道：“哀家自然不会与小姑娘一般见识。”

　　一朝太后太过小心眼，仿佛不是些好名声。那她这些个年装出温婉贤淑的模样可不是全白费了？

　　太后不喜欢做亏本的买卖。

　　“去小厨房瞧瞧有没有那丫头从前爱吃的荷花酥，哀家可不想在吃食上克扣她。”

　　秋嬷嬷一叠声地应了，又抬头看了一眼分明是好心情的太后，无声地笑了笑。

　　太后的前半辈子太过顺遂，做姑娘时千娇万宠着长大，后来嫁与先帝，又与先帝伉俪情深，相处起来倒像是寻常人家夫妻一般。

　　先帝薨逝后，前些年几位太妃还在时也还好些，还能时不时地与她们打个叶子牌，说说话来逗趣儿。

　　再后来，太后自个是守着陛下过日子，便也怜悯起了几位儿子远在封地、一年到头见不了一两面的太妃来，便又求了陛下放了几位太妃去儿子的封地。

　　几位太妃感恩戴德的去寻了儿子来享天伦之乐，陛下政务繁忙，皇后亦是忙着打理宫闱、教养儿女。宫里便只余了太后一人，整日里不知该做些何事来打发时间。

　　她是很盼着，太后能与四公主关系好上一些，最起码……不要太过冷淡。这满宫里，除却长公主与四公主，心思还算赤忱，其余几位公主，太后是处不到一块儿去的。

　　顾昭蘅都用了半盏茶，总算等到了秋嬷嬷来传她进去，心底一时间竟有些紧张。

　　秋嬷嬷人精似的，哪里还瞧不出顾昭蘅的迟疑。

　　“太后心底是记挂着四公主的，方才还叮嘱了奴婢去小厨房取公主爱吃的荷花酥呢。”

　　顾昭蘅微愣，仿佛她并不曾在皇祖母的面前提起过喜好。如今一瞧，她可真真是太过不孝，根本不晓得太后的偏好。

　　“嬷嬷，”顾昭蘅拉了拉秋嬷嬷的袖口，低声问道：“皇祖母平日里可有喜欢的？我从前不懂事，竟是半点不知道。”

　　秋嬷嬷面上笑意更深，细细说道：“太后做姑娘那会儿呀，最是嗜甜不过，一三餐都得有甜食在。后来先帝吃的辣，太后跟着一起也是吃惯了的。”

　　“现下太后年纪大了，为着养生，太医院不许太后再吃甜吃辣，平日里饮食上清淡的很。”

　　顾昭蘅若有所思：“嬷嬷别去拿荷花酥了，我与皇祖母说说话，用些茶，便也够了。”

　　秋嬷嬷叹道：“公主可别在太后面前泄了奴婢的底，她可就盼着殿下们来时能跟着解解馋呢。”

　　“嬷嬷放心，”顾昭蘅眨眨眼，“我定会守口如瓶。”

　　内室里，太后娘娘正襟危坐，面容满是一朝太后的威严，只是左等右等都不来，她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

　　毕竟维持着一个动作，也是难受的紧。

　　顾昭蘅跟在秋嬷嬷身后进来时，正对上太后忍不住悄悄地活动着老胳膊老腿。

　　太后：“……”

　　顾昭蘅：“……”

　　祖孙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