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巫桓虽在山里,但消息还是灵通的,早就将刀剑用绸子包了,戴上祖传的青铜面具,方欲下山。好巧不巧,正巧赶上步行上山,累得满头大汗的屈延大人。
这个事一出,屈延也是愤愤不平了,凭他是什么人,敢来南郡撒野?就算他是孔明,这马谡也不是他家的。
只是他一文弱书生,头上顶的王法对这些人也没什么鸟用。
这南郡长官可是能当宰相的人。当下下定决心,三顾茅庐。这巫桓作为巫臣的兄长,也算是少帝的兄长,他总不能不理吧。
可一看巫桓这身行头,顿时又急了眼。口口声声,要以国法治这些人,当着百姓的面,明正典刑。
“先生高义,在下敬佩。然则国无法不立,人人以私刑报私仇,何以平天下?”这么下去,怕是南边这一片乐土也不保了。他不是铁崇,也怕给人一杯鸩酒灌杀了,可他更怕身败名裂啊。
话赶话说到这儿,屈延不由得呵呵冷笑。是啊,堂堂官府,都需要求助于江湖了。呜呼哀哉!名士风流,不复矣!
岂不是因小失大?
巫桓闻言也不作色,只是瞅着他微微地笑:“屈大人,他们可未必听你的劝。”
屈延长舒了一口气,拱手道:“一切需以王法为先。但若先生执意如此,屈延自是拦不住的。然则先生为民除害,延若以斧钺加先生,则是伤了百姓之心。在下虽不才,待丞相至后,在下愿代先生坐牢,罪至死,在下愿代先生而死。”
“如若先生肯听在下一句劝,下官便是丢了乌纱,也要将此贼正法。南郡自古山川险要,北可拒中原,南可防楚人。不瞒先生,下官虽属斯文一脉,但于武事上可是从不敢懈怠的。先朝法度不严,方有亡国之恨,先生可要三思啊。”
巫桓缓缓转过身,没说答应,但也没说不行,只暗自在心底叹气。
你难道没听说,书生意气,极容易铸成大错吗?
这巫先生,万事都算得极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转过身去。那丝忧色,他可真是应当让屈大人清清楚楚地看见。
不过谁让巫桓是拿他当未来相爷看得呢?
趁着还没有把政/权交到他手里,先让他把亏吃够了,也是好。
“主人,您不是要下山去吗?屈大人此去必然是以卵击石,狼狈败逃。”茅屋中,一个黑衣少年人抱着如山的杂物,从竹帘后转出,双手双脚上系着铁链。
巫桓哈哈大笑,将那削铁如泥的宝剑像垃圾似地随手一扔:“这帮人虽可恶,但我却是真的很久没有使剑了。你自幼跟在老夫身边,难道会不清楚?”
“有那个通衍在,我去也未必管用。他以卵击石了,才显得咱们的本事。宰相不能是家里人,自然也要让他知道。他的地位是谁给的。社稷,从来不是百姓之社稷。谁不是把它当作一家一姓的私产来争夺的。况且,只有这样,他们才会骄傲自满,处理起来,也容易得多。”
“老夫出身穷苦人家。多亏了老夫那个弟弟,老夫才能有机会染指仙乐朝江山。凭什么呢?就因为投了个好胎,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咱们只能在黑暗中踽踽独行,还要忍受天下人的唾骂。”
那黑衣少年低下头,略略抽动的嘴角似是在呵呵冷笑,一抬头又立马换上了恭顺的面具。果然,能活下来的,都是活死人。
作为一个下人,从小挨到大的鞭子让他很识趣地闭嘴了。
冲自己的主人行过礼之后,便抱着杂物向着马厩不情不愿地走去,刚走近便有一个蒙面人抓着他脖子上的铁环,勾上了连着柱子的铁链。
那蒙面人走到巫桓的面前跪下:“老爷,看风姜的意思,通衍一定会是他的丞相。绝无二话。”
“通衍不能做丞相,地位最高的谋士,也绝不能是他。他再有才,我也不会让他上了台面。这是南郡。丞相只需辅助好政务就是了。只要风姜到了南郡,咱们手里,就有两张牌了。对了,宁无伤的东西可送来了?”
巫桓茅屋里的人除了聋子就是哑巴,鹦鹉什么的自是没有的。而那个小子,事后拔了他的舌头便是了,等他入了黄泉,也好赏赏地狱里的那些小鬼们。
“燕王的东西,主人可要试试。”那蒙面人取下背后的长箱子,双手奉上。言语中尽是小心翼翼的讨好之色。毕竟……
没准儿什么时候倒霉的就是他了呢。
那帮老臣们是不知道,他这个主人啊,比鬼还可怕。那少帝要是真能赢,他就从巫神谷后头的山崖上跳下去。
巫桓自然不知道最信任的属下在腹诽着么,只自顾自爱惜地抚摸着箱子上的龙纹:“有了它,咱们何愁不能一统天下。”
“燕王那边……这是燕王书信,请主人过目。”
“拿去烧掉吧。都是些没长大的孩子,不足为虑。我便是反悔了,他还能从大都追到南郡不成。”巫桓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了那支狙击枪。
这个燕鹏也太不经济了,如此难得的东西,竟是用之如粪土。看来剩下的这些……暗器,他可要省着些了。
说到底,他还得感谢代王宁睿的好儿子,隔着万水千山都能找上他,一样的老谋深算。只是那燕鹏小子发现自己的枪不在了,大概是要疯掉了吧。
他应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礼贤下士的藩王殿下,竟与那些无耻小贼无二。
“还有。”
本已退到屋外的蒙面人听到主子的呼唤又迅速地探进头来,静静聆听着,可能的某个倒霉蛋的名字。
“今天老夫一不小心,在那小子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去处理一下。”
“是。”蒙面人心下一凛。
他走到马厩旁,解开锁链,将少年拖入了一个地下密室。同他一起的还有南郡赫赫有名的医仙青竹先生。
惨叫声过去不知多久,两只胖胖的白鸽趁着夜色飞出了大山,羽毛上犹有血迹。
而那只一直站在窗沿上的八哥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