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醒自从回到家后忽然强硬万分的推掉了手头的所有工作,电话关机,不联系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联系。
她赤着脚坐在三楼的阳台,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
烟雾熏疼了眼睛,她眨眨眼,迎着晚风和星光落泪。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幼年时的被抛弃,少年时的背井离乡,成年后孤身独闯娱乐圈...
原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到可以面对这一切,没想到还是一击致命。
时醒家里有专门的酒窖,她两指夹着烟,跌跌撞撞的打开柜门。
她不记得她开了多少瓶酒,也不记得自己抽了多少烟。只知道半梦半醒被人从冰凉地面上拖起来的时候,恍恍惚惚的,觉得有束光晃得刺眼。
......
齐司找到人时,时醒手边是乱糟糟的酒瓶,地上堆满了捏扁的烟盒和烟蒂。
她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眉心皱的死紧。脸颊上似乎有水痕洇湿的痕迹,睫毛不住颤抖。她的手机落在一旁,齐司看了眼,几十通的未接来电。
他要知道昨夜的事情并不难,自从那天在深蓝里遇到有备而来的柏煜臣,他就暗中遣人盯住柏煜臣的一举一动。
他并不意外时醒的赴约,时醒是费家的小孩,费家又和柏家有联姻。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捉住时醒精巧的下巴,她皱着眉闷闷哼了几声,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所以那个王八蛋到底和时醒说了什么,让她不顾一切的将自己封闭起来?
齐司将人从冰凉地面拖起来,时醒软软的靠在他怀里,这张脸,明显是哭了一夜的脸,让他所有的情绪都难以自我排解的愈演愈烈,胸口仿佛起了一团烈火,燎原过五脏六腑,直让人心脏发疼。
这就是爱啊......
高大帅气的男孩子蹲在床边,用手拂去她黏在额前的发。她身上混着尼古丁和烈酒,齐司将脸贴过去,轻轻摩着她娇嫩的侧脸。
“小司啊...”
感觉到有人的触碰,时醒挣扎着睁开眼,手指虚虚的搭上对方的手腕。她的嗓子又哑又疼,还有仿佛火烧过后的剧烈灼热。她迷迷糊糊的捏住对方替她擦拭额头的五指,吐字含糊不清:“小司啊...太亮了,我不舒服...”
齐司手上动作一滞,他没有开大灯,只亮着一盏颜色暗黄的床头灯:“什么亮?”
“...光。”
“不喜欢亮光么?”口中这样问着,手却旋上了床头灯的开关。
时醒蜷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巴掌大的小脸,肤色苍白至透明,眼底蒙着一层不清醒水雾,她眨了眨眼,企图让视线更加清晰一些,但是在一片绝对的黑暗中,偏偏能看清齐司左耳的蔚蓝星球。
她拍了拍身侧,哑声:“小司,到我身边来。”
声音绵绵软软,脑海里忽然有一根线跨越过昼夜时光,与上一次这人醉酒紧密联系在一起。
上一次她说了什么?
哦对,她说你千万不要喜欢我,知道吗,千万不要喜欢我。
我不能喜欢你,是因为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们之间不过只有一纸合同,你和柏煜臣,才是最后的归途,对么?
他以手撑着半边脸,没有完全的躺下来,黑暗中有一团明火渐渐熄灭,化为无声无息的轻烟。
她从未失控至此,隐藏在没心没肺的皮囊之下,她的伤疤骤然被人掀起,那人在寒风中冷漠如玄夜,双眼深黑如一望无际的永夜,他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将她推入一片深渊。
“醒醒啊。”
年轻的大男孩忽然翻身,双手撑在她耳侧,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势,他俯下身,轻柔的吻在自己心爱女孩的眼睫。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有时候希望你能当一个小女孩...”
“不用什么心事都自己扛,不用借助烟酒去沉沦逃避,希望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永远不要隐藏自己。”
“你想抽烟就继续抽,你想喝酒就继续喝,但我希望这一切都不会建立在伤害自己的前提下。”
“一年也好,半年也好,三个月一个月一星期一天都好,只要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会义无反顾的奔向你。”
“想结婚我也可以,不想结婚也没关系。”
“我想让你知道,除去豪门世家的那些枷锁,你是你,我是我,我选择你。”
“时醒,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选择你。”
...
有一阵长久的静谧沉默,齐司下床拉开遮光的窗帘,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侧首回望。其实现在的光线不太能看得清她此刻的表情,但齐司就是觉得,她轻轻地、似有若无的笑起来。
“小司,我总是觉得看不清。”
她微微偏过头,避开他落在耳垂上的细吻,憋着声音含糊的笑:“有时候,光很亮,有时候,又一片漆黑。”
齐司觉得她的说辞颇有意思,直起身,侧躺到她身旁,长臂一屈将人带到自己怀里来。“所以你给我这个耳钉,是在安全区打上标记的意思?”
“可能是吧。”她用指尖捻了捻星球面,轻声细语道:“你戴着它,我就能第一眼找到你。”
齐司将她搂的更紧一些,下巴抵在发上,她从那种游离之外的状态中清醒后,总给人带着一点抗拒的疏离。
并不是抗拒齐司这个人或是他的亲密接触,而是她隐隐的在抗拒这个世界。
“我记得你,你在当歌手之前,是个赛车手,拿过F1大奖赛的名次,是吗?”
年轻大男孩身上的味道是她熟悉的橘绿香水,像是春日里温柔的早阳,夏夜里明媚的星光,秋风里绽放的红枫,冬雪里细软的冰凉。
他一直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嗯,不过没跑好,只拿了个第三。”他的声音闷闷从头顶上传来:“后来觉得赛车离你太遥远,时速三百迈也开不到你心里。”
“什么啊。”时醒笑起来:“超速是要交罚单的。齐先生,鉴于你在我心内横冲直撞,我现在要问你收钱了。”
她伸过手,轻柔的覆上他的双眼。
时醒永远会记得这一个夜,深得仿佛不会再亮起来的夜,有个人坚定的穿越了荆棘和大雾,义无反顾的来到她身边。
将她从一片深陷的混沌中用力的拉起。
那个男孩子,隔壁家抱着死去小金鱼哭得满脸泪痕的小朋友。
很多年之后再相遇,他依旧是和当年并无差别的小朋友,温柔的、执着的、执着中带着点蠢笨。
她努力将眼泪尽数逼回眼眶。
对不起。
小司。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