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前那支刚刚完成集结的敌兵阵型一下子被打乱了。
整支部队失去了秩序,所有的士兵都在寻找自己的战马,试图逃生,这支军队已经丧失了战意,捕猎的猎手成为了猎物,为了逃生已经到达不惜一切的程度。
大量的重伤员遭到抛弃,大量的武器装备被丢弃在地上。部队的编制完全乱了套,所有的士兵都需要各凭本事进行逃离。
尽管这支游牧军队丧失了战意,孙立德依旧不认为己方可以全歼这伙敌人,马背上的民族是天生的骑兵,他们不仅精通马术,而且进攻的时候没有使用战马,马力保存的很好。
尽管如此,想全身而退对于这些人中的大多数来说只能是一个奢望了。
孙立德转过头看向后阵,后阵敌军的状态更好,队伍保持着最基本的建制,尽管也在逃跑,整支军队的阵型保持的很好。
远处的汉军骑兵在兵员数量和质量上相对于这些游牧骑兵来说,同时占据着优势,汉军骑兵部队分成三支,两路进行追击,人少的一路,朝着车阵跑了过来。
孙立德看到战局已经稳定,一直紧绷着的弦总算松弛了下来,便不再关心战场,他想知道自己人的伤亡情况。
那二十名小吏的伤亡比例最大,战前损失了一半,经过这场战斗,还活着的人不到五人,而且各个带伤。那个表示听从孙立德指挥的老吏也死在了阵中,胸口中了一刀。
囚犯伤亡人数更多,相对于小吏来讲,幸存者也多一些,加上伤员,还活着的人一共有三十四人,不仅包括光头和那个年轻人,王境泽、李虎和王大富这些孙立德熟悉的人都活了下来。
王境泽身中数刀,孙立德帮助他将伤口包扎好。
王大富的身上满是血污,孙立德仔细打量了几眼这个没有原则的胖子,他不相信这个胖子有勇气参加刚才的战斗,仔细观察之后,果然发现了马脚,尽管王大富身上满是血污,全身上下却没有一处伤口,孙立德心中自动将这个人划到不可靠的类别中,在战场上,是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这种人的。
孙立德转过头看向李虎,就在孙立德刚把眼睛转过来的时候,这个中年人,低下了头,专心的盯着自己的脚趾,这个中年人似乎还在恨自己,不希望孙立德看见他眼中的恨意。
但孙立德觉得这并不重要,自己连真的老虎都能杀,他并不怕这个假老虎。
囚犯中像王大富和李虎这样不可靠的人还有很多,孙立德不禁感到庆幸,如果敌人再发动一次进攻,自己这方就死定了。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些人的样貌。提醒自己,未来共事的日子里要严加注意。
一边照顾伤兵,一边和自己感兴趣的人进行交谈,通过交谈,孙立德结交了不少朋友。
这些人中他最感兴趣的两个人正是那个体格纤瘦却异常倔强的年轻人和拥有神力的那个光头。
年轻人的名字叫李文华,父亲是汉国的士大夫李志,李志反对北向用兵,却遭到丞相荀正的陷害,国主一怒之下不仅杀死了李志,还将李志的两个孩子发配到北疆的两个郡,李文华至今仍然认为父亲的主张是正确的,对奸臣当道表示了极大的仇恨。
拥有神力的光头叫吴永福,是北康县人,因为和邻居起了争执,失手将对方打伤,在公堂上审判时又受到伤者挑拨,情绪激动,咆哮公堂,当着县令的面,再次将伤者痛揍了一顿,也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县令,县令临时改了判决,将他发配到北方戍边。
在孙立德的居中调节下,吴永福和李文华二人冰释前嫌,吴永福一直和孙立德一起作战,李文华身受重伤却仍坚持挡在伤兵之前的举动,感动了吴永福这个急躁却直率的汉子。
孙立德正准备和二人讲解自己的故事。
马蹄声响起,援军已经来了。
孙立德朝着马蹄声响起的方向看了过去,马群中出现了一名戴着亮银盔,身材魁梧留着络腮胡的骑士。
自己这方出面的正是那名刘副县令,他此时已经一改之前的颓色,身材飞扬的站在骑士面前。
从战争结束的那一刻起,孙立德的使命已经结束了,这支队伍的领导是这位副县长,尽管不喜欢此人作风,但是此时此刻还得需要这个人为己方争取利益。
这次遭遇敌军袭击,不仅粮车被毁掉了大半、人员死伤过半,就连幸存者也各个带伤,运粮的工作很难完成,现在急需帮助。
这场战功也可以进行分润,不仅击退了一小股游牧骑兵的突袭,战场上还有大量的无主战马和武器装备等待众人缴获,孙立德估计领队军官和副县令会在军功上谈一段时间。
孙立德对政治不感兴趣,他还是对家人和朋友更兴趣,收回自己的目光,孙立德继续观察伤员的情况,同时跟李文华和吴永福讲起了自己的情况
当孙立德讲到自己勾结燕山贼寇,被判充军两年的时候,身边响起了花云的声音,“我都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勾结了这么一位有胆有识、才艺双全的好兄弟了”
孙立德转过头去,看见了正在下马的花云。
看见是花云,孙立德赶紧起身,来到花云身边,双手抱拳,对花云表示感谢,这次能将那些游牧兵赶走,孙立德等人的坚持固然是一个方面,援军的快速抵达也是另一个方面。
孙立德当时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自己不会骑马,副县令此人是一个政客,无法依靠,孙立德凭直觉选择了花云,感觉此人的才能必定超乎自己想象。
尽管如此,孙立德还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如果花云骑着马直接逃跑,此刻孙立德等人的尸体都已经凉了。
事实证明孙立德的选择没有错,花云顺利且及时的带回了援兵。
表示感谢之后,花云摆了摆手,告诉孙立德兄弟之间无须客气。
通过观察,孙立德对花云的性格也有了一个简单判断,这是一个言语不多,而且不喜欢讲废话的人。
孙立德便单刀直入,直接询问花云话语的含义。
花云笑了笑说道:“我就是你说的燕山群匪中的一员,从宋大哥起兵造反的时候就追随他了,孙兄弟所说的那场决堤放水的战斗我也在场,孙兄弟如此英雄却无故受罪,日后不如随我一道上山落草,也落得逍遥自在。”
孙立德摇了摇头说道:“父母年事已高,需要照顾,等到刑期结束,我还是要回村照顾家人。”
花云摇了摇头,叹息了起来,说道:“可惜了兄弟你的一身功夫了,我去看看境泽,有空再详谈。”
和花云道别,孙立德陷入了沉思,花云说的也算点醒了自己,这次自己帮着县令背了黑锅,以后如果再出事,是不是依旧会让自己顶罪。
即使以后不会被领导泼脏水,如果在战场上接受像这位副县令一样无能之辈的调遣和指挥,自己会不会默默无闻的死在某场遭遇战里,就跟燕山脚下被水淹死的那些冤魂一样,不仅失去了生命,师傅传授的一身功夫也无法施展。
孙立德第一次开始考虑未来,但他不会上山当土匪,啸聚山林,往往意味着打家劫舍,在抢劫过程中必定会伤及无辜,不忘初心就成了个笑话。
忘不忘初心是将来才需要考虑的问题,孙立德现在需要小心副县令的报复。
他可没有忘记副县令被自己当众落了面子,当时情况固然紧迫,但是这个刘副县令不像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
想了一会,孙立德放弃了,自己带领大伙取得了胜利,刘副县令是不可能在明面上对付自己,他只会在暗中对付自己,自己只要小心些,应该不会着了对方的道。
此地距离清马城已经不远了,运完粮食,清马城到城兰关的距离应该不会超过一天。
刘副县令身边的人手严重不足,自己的表现又在囚犯的心目中树立了威信,或许刘副县令会选择放弃报复。
跟伤兵们都打过招呼,问候完伤情,孙立德重新回到了王境泽身边,此刻的花云已经站在了他身边,两个人似乎已经聊了很久。
看见孙立德到来,两个人停止了交谈,孙立德问道:“花兄是从哪里搬到的救兵”
花云讲起了整个过程,花云骑马搬救兵的时候,敌军也分出了三名骑兵进行追杀,花云的战马是孙立德从战场上缴获的马力本就有一定的损耗。敌人的三名骑士却是杀进战场的生力军。
花云的唯一优势就是负重少。但两方的距离不断接近,敌人骑兵还有弓箭。
正当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前方闪过来一队巡逻骑兵,这支骑兵受到镇北将军刘翼委派,执行巡逻任务的,追兵看到援军,队伍都没有敢回,直接往北方逃跑了。
花云的话解答了孙立德的一个疑惑,孙立德还有疑惑需要花云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