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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捌 松懈

束羿是葬礼前一天回的国,这是他尽力争取的时间。他已经熬了好几个夜才终于比其他同学提前了三天做完了实验、完成了任务并得到了教授认可。

  他回到森家时天已经黑透了,虽然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小时左右,可是心里太乱。睡得并不安稳。可他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起码合上双眼睡上一觉,除去一身疲累,让精神好一点,这样才有精力在她身边帮上一些忙,让她不必那么累。

  没见到森苇。

  他一到,妈妈就把他拉过去为他别上了一朵含有亲属意义的白花,告诉他:

  “我和你爸爸都是你森爷爷看着长大的,你算得上森爷爷的半个孙子。”

  束羿从没见过这样的森家,往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如今被沉痛的氛围笼罩得压抑。

  他也从没见过自己父亲那张冰块脸露出过如此失落落寞的表情。他理解,森家爷爷对父亲来说,有是父亲一样的存在,不仅是资助养育之恩,更是知遇之恩。

  父亲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去给你爷爷上柱香。”

  束羿点头。把行李交给阿孃,就在灵前上了香。

  作揖叩首无不是庄严稳重。

  他无法想到那个仿佛能永远意气风发,豁达开朗的森爷爷居然那么匆忙的被安放那么一个小小的瓷罐里。

  他不是不理解死亡的含义,他只是不太理解森爷爷的死亡居然会给他带来那样鲜明的难过和不安。

  “小羿,真是有心了。”

  束羿面对面色疲惫的森苇的父母,礼貌性的点了点头说:“叔叔阿姨节哀顺变。”

  束羿的面色相对于对待旁人,在森苇父母面前显得更为冷漠。

  阿孃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对他说:“小束,好好去安慰一下苇苇,若是你再不回来,我真担心她撑不住了。”

  束羿猜也知道,她一定是一个人承受着。说不定自己再难受的时候,还会先顾着照顾别人。

  她不在厅内也不在房间,他走到了爷爷书房,才一走进书房的小阳台里,那是老爷子平时喝茶的地方,就感觉到有一股力从后背逼来。

  她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很乖巧而虚弱地说:

  “对不起,就让我抱一下。”

  束羿握住她环住自己的手,轻轻的分开,转过身,没来得及看她眼神中那一抹难掩的失落,便回抱住她。

  在温暖的怀抱,鼻尖是她不曾在他身上闻到过的陌生的洗衣液的味道,指尖触到的是他脱去厚重羽绒服的宽松毛衣的绵软,耳边是他柔软的心跳,这几乎让她再也不用多想地沉沦了进去,忍不住松懈了一会儿。

  就连束羿也终于松了口气,心莫名安稳了下来。

  这一会,他们之间不谈情爱,不必隔阂,不想那些说不清的关系、身份,彼此是对方面对着能做回自己的人,彼此是对方最熟悉、最能互相放下一身防备和盔甲的人。

  “森苇。没关系了。”

  束羿温柔清越的声音在她头顶一响起,森苇终于没能忍住心里的难过和委屈将这些苦楚化作泪水流出眼眶。

  虽然这两天她不眠不休地把爷爷和森晨出事的前因后果调查得差不多了,也知道事在人为。

  她依然痛恨着自己愚钝到被别人耍得团团转,她依然痛恨自己没看到爷爷最后一面,痛恨自己让森晨独自承受这场可怕的车祸并且自责着、内疚着。

  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迟迟不休。

  她将埋进束羿的胸膛了,哽咽地发泄情绪:

  “我连爷爷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我连爷爷最后的声音也没听到。”

  “爷爷会理解你的。这不是你的错。”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自己都没能找到一个好的方式来安慰自己因为森爷爷的离去带了的伤痛。或许只有时间吧,只有时间才是磨平疤痕的最灵的膏药。

  这话虽然俗,但是有用。

  她突然说:“束小羿,我可能会做一件特别不仁不义的事。可是是他们先不忠不孝的……”

  “你想去做,你就做。”

  “束小羿。你想象不到他们有多可恶。”

  森苇声音听起来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发出的声音,束羿甚至不用看她的表情都能体会到她的愤怒,他只好轻轻地拍着她单薄的背,说道:

  “没关系。你已经想好用你的方式惩罚他们了不是吗?他们也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对吗。”

  森晨醒了之后告诉她,他交换生结束回来时爷爷只是觉得瘦了很多,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陪他想去一趟,他们到地方时发现是律师事务所,老爷子找的是他的私人律师。

  进去了很久,才出来。

  他还纳闷地问爷爷:“为什么不直接让秦律师直接来家里就好了。”

  老爷子只是笑了笑:“我想自己出来活动活动。”

  他只以为爷爷是因为夏爷爷不在家,没人陪他,他一个人有些无聊。

  后来他在车上问爷爷想去哪里,爷爷说“去一趟警局吧。”

  他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那天特别反常的刘叔像是被吓到了似的,抓方向盘的手都滑了一下。

  然后就和迎面而来的一辆大货车相撞。

  她早就怀疑过她手下那个王经理王伟可能会是付晶的人,只是觉得这一年里他没掀起什么风浪来就暂且留着,让他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可没曾想他居然在这儿等着她呢,早知道爷爷在京城出事,故意不让她知道,能拖就拖,让她不能及时赶回去。

  让他们抓住她的把柄,在外人心里给她一个不孝爱财的名声。

  顺着王伟这根藤她也就摸出了宋阿姨这个瓜,原来她是王伟的阿姨,是故意来接近森家的。

  也早就知道阿孃会在每年的圣诞节那段时间出国,这时候她便趁虚而入。

  调走了森二叔一家,故意让森苇接了Z市的合同,森晨有刚好去国外当了半年交换生,若不是森晨提前结束回了家,不然还真不知道原来宋阿姨与他们里应外合,把老爷子困在家里一周了。

  只为了一个目的,用各种理由威逼利诱骗取老爷子的资产。

  期间一直逼迫老爷子看一个长达一个礼拜的动过手脚但特别逼真的监控视频:

  第一天和第二天的监控视频是一个化妆假扮成森苇的女人,被灌了药,赤裸裸的躺在陌生男人床上。并告诉老爷子,如果老爷子不把银行密码告诉她,就对“森苇”实施强奸,老爷子担心地立马把保险柜的地址密码告诉了她。

  她应该是去查了那个银行有保险柜,觉得自己尝到了甜头。

  可她依旧没有放人,第三天和第四天又用“森苇”被侮辱后的“裸照”威胁他如果不把几家公司的经营权交给森萝就把那些照片、视频卖给非法盈利的色情网站,把森苇搞得身败名裂。

  于是老爷子又签了字。

  幸好第五天森晨的突然回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付晶那时候已经能全身而退了。

  她可能没留下什么把柄,心想着反正什么都得到了,也没必要在跟森家假惺惺地周旋下去了。

  反正这视频都假的,都是演出来了的,那些演员给钱消灾,底片销毁了就是了。

  再说,反正公司的经营权在森萝手中,森萝是他的亲生孙女,只要他不出去说,没人会怀疑。她笃定老爷子不会说,这种憋屈的事和坏森苇名声的事他绝不会说的出口。

  森苇在束叔叔的帮助下,在昨晚半夜在机场找到准备跑路的宋阿姨。那个宋阿姨估计也没想过森苇会那么快怀疑到她头上,竟然会追到她,以为事情败露,再加上森苇骗她已经找到她远在意大利的儿子并将他掳走了,殊不知森苇确实找到她儿子,并找人蓄意接近他就是让他在那段时间接不了电话,就连她儿子学校也做了准备。

  森苇虽然做不出违法乱纪地蠢事,幸好演技一直在线。那位宋阿姨便诚惶诚恐地全部将他们做得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抖了出来。

  可当她说出这些的时候。

  森苇一度恶心到呕吐出酸水。她一直知道付晶这个女人的尖酸刻薄、唯利是图,却从未想过她会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

  那个女人吃定了爷爷哪怕放弃一切也会保全森苇,便一步又一步地欺骗他、逼迫他。他不会将这事儿公开,就算是将来也只会不再与她往来而已。

  这事,于她付晶来说怎么着都是赚了。

  “你什么都知道了。”她抬起那双哭得雾蒙蒙的眼睛吃力的仰头看他。

  束羿轻柔的将她眼泪擦去,眼神坚定,语气平和:

  “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会做什么。你肯定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你肯定会做保护好亲人朋友的事。”

  “我真的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觉得我想杀了她。”

  森苇软绵绵的的哭声像一粒子弹射进他平静的心里,慢半拍的落了他心脏后才迟缓又激烈的炸开。

  引起束羿从未体验过的悸动,那是一种奇妙的恐慌感。

  他的掌间是她柔顺的发丝,突然记起他曾无意告诉过她“长头发的女孩子好看”,他意识到,森苇以前好像特别爱留短发,或许,又是因为他,因为他提过喜欢长发,她才蓄起了一头秀丽的长发。

  放在背后的手移到她的后脑勺,轻轻地拍了拍,说:

  “他们不配。森苇,没有人能值得让你用你的人生的任何来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