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秋至
九月初五
白露沾衣，寒意彻骨，夜幕沉沉，人定初静，唯梧桐苑下人进进出出，室内灯火通明。
佟佳氏俯身在床边，替不断翻着白眼的李荣保顺着气，两名小妾跪在地上拿帕拭泪，抽抽噎噎，倒是一番楚楚可怜的模样，佟佳氏素日里内宅手腕强硬，既赢得李荣保的爱重又让小妾们丝毫不感冒犯，眼下富察明聪在书院念书还未回来，眼见老爷子就要归天了却还未分配家产，佟佳氏此时心烦意乱，最见不得她们这幅惺惺作态，
“老爷还没死呢，哭什么丧，还不退下！”大喝一声，挥手把她们赶了出去。
“爹！”两名小妾前脚刚走，富察明慧和富察明聪匆匆赶到，一脸焦急，静凡也紧随其后，见他们来了，佟佳氏连忙起身，招呼他们到床前来。
“明聪，明慧，快来看看你爹。”二人齐齐扑了过去，哭的一个昏天黑地，佟佳氏也跟着掉了几滴泪，眼角瞥见了跟在后面的静凡，见她并未大声哭泣，只是眼圈红了红，随后佟佳氏便拿着帕子大声号啕。
“老爷啊，你看看，你看看眼前的孩子啊，你怎么舍得抛下我们母子三人啊，明聪还小，没有你，偌大的家业你可让我们怎么办呀。”说着又偷偷瞥了静凡一眼，哭得更大声了，“老爷啊，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啊···”还未哭完，
“咳咳”床上的人一声咳嗽，顿时让哭声静止，李荣保胸膛上下起伏着，艰难的睁开眼。
“爹···”静凡张张嘴，并未出声，一行清泪流到微张的口中。
“过，过来。”李荣保挣扎着起起身，伸手招呼静凡过来。
“爹，”
“老爷”
富察明慧和佟佳氏对视一眼，纷纷开口，却见老爷子朝她们摇摇头，浑浊的目光还是盯着富察静凡。
“爹。”静凡越过富察明慧走到床前，一开口，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养育了她十几年的爹爹，曾经她也是他的心头宝，掌上珠。
“静凡，爹对不起你，爹知道，你娘走后，你受苦了。”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似要抚摸一下静凡的额头，就如同小时候一般，每当她犯了错，爹爹总会把她护在身后，摸着她的头说“没事，有爹爹呢。”可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不再犯错，也再无人护她左右。
“你娘当年的嫁妆，还留在我的私库里，分文没动，还有，你出生后她便为你一直攒嫁妆，攒了几年，也一并在里面，另外，”李荣保颤颤巍巍地从枕头底下拿出个木盒，递给静凡。
“这里面的东西，你收好，这是我给你的，以后，自己，多长点心。”一句话，老爷子有气无力地分了几次嘱咐完，丝毫没有提那母子三人，佟佳氏感觉不妙，赶紧给富察明聪递眼色。
“爹！”富察明聪一把扑过去抓住老爷子的手。
李荣保大口喘息着，使出全身力气将手抽出来，撇开眼不再看他，半合眼，略略休息一下，又睁开眼，白色的眼球大的吓人，盯着佟佳氏。
“你不用说，也不用担心，我知道，明聪，他毕竟是我唯一的儿子，这家业还是得他继承。”
“老爷···…”佟佳氏一听这话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可还是装出一副戚戚哀哀的表情，富察明聪原本紧张的心也松了口气，紧抓着被角的手松开了，佟佳氏还欲再说，可话未出口，就被李荣保摇头示意打断了，他接着断断续续的说：
“至于明慧，我知道，你给她攒了不少嫁妆，我也从未过问，明慧嫁人，不求高门富贵，找个家世简单点的就好，这样有娘家给他撑腰，她也能过得好，倒是静凡，我不在，你对她，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多上点心。”
富察明慧在一旁听着，心里不是滋味：自己明明样样比她富察静凡强，结果在爹心里竟然还是富察静凡更重要。回头狠狠瞪了静凡一眼，目光射到她手中的盒子上。
“老爷，你放心吧。”佟佳氏看了静凡一眼，纵然心中不愿可还是应承下来，先把老爷子安抚下再说。
“我，我，我···”李荣保嘴半张着，胸膛上下衣服，白眼频繁，声音卡在嗓子里含糊不清，一口气没上来，刚举起来得手垂垂落下，驾鹤西归。
“老爷！”“爹！”
府中惊号，一夜无眠。
设灵堂，烧纸钱，知会族中众人前来吊唁，白衣素纱，披麻戴孝，一切都在佟佳氏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不得不说她的却是一位理家好手，是一位好主母，却不是一位好妻子，看着安排的井井有条的丧事，族中长老也挑不出错来，更是对她交口称赞，这一切都如她所愿，有些事情也水到渠成。
“老爷走的突然，家里偌大的家业也无人打理，我一介妇人，也不懂这些，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呀。”趁着族中众人都在，佟佳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富察明慧也在旁边哭的梨花带雨，富察明聪揩揩眼角的泪，适时地走上前，
“娘，你放心，咱家还有我呢，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姐姐的。”佟佳氏一听这话，泪如同决堤了一般，抱着富察明聪嚎啕大哭。
“哼。”静凡垂手站在一旁看着三人演戏，心中不由得冷笑。
众人见状纷纷感到可怜，其中一个站出来说话：
“大嫂子，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这不还有明聪吗，明聪也不小了，又是唯一的嫡子，让他慢慢接手家业，你就放心好了。”这人一介莽夫，最见不得哭哭啼啼，可他口无遮拦的一番话却正中佟佳氏下怀，佟佳氏不漏痕迹的勾勾嘴角，拿帕子擦擦眼泪，止住了哭声：
“老爷走时，虽也是这样说的，可毕竟明聪还小，我也是在是放心不下呀。”她顺势说道。
“唉，嫂子，这家里有你不会有什么大事，至于外面，明聪机灵，肯学上手也快，何况咱们都是同族，本来就是要守望相助的，这我们怎么可能不管呢。”有了这一句话众人迎风道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
“还有我们呢。”
佟佳氏抚着明聪起身，朝各位福了福身，“那以后就仰仗各位了。”一边给富察明聪使眼色。
富察明聪赶紧朝各位拱手见礼。
“明聪日后还望各位叔伯提携。”
众人纷纷起身，虚扶一把，
“好说好说。”